第1章 狼骑压雁门,公主尾后针
大业十一年,修渠劳工苦不堪言,江南道贼寇硝烟西起,河东道群豪并立……
今夏,正值羊肥草美之际,塞北狂风卷着沙砾,刮得牛皮大帐猎猎作响。
突厥斥候的快马掠过草场,惊起一片寒鸦,二十万铁骑声压惊雷,始毕可汗统一漠北后,再也按捺不住南下的野心。
牛皮大帐内,义成公主衣着华美,蜀锦苏绣,大串东珠装饰与周遭简陋的器具格格不入,她将冒着热气的马奶酒端到一位雄壮大汗面前,始毕可汗一饮而尽,手中短刀割下一块上好的羊腿肉送到义成公主的嘴边,公主微微张口含住羊肉,又吻在可汗的唇上。
始毕可汗的短刀贴在公主的脖颈,羊油混着血腥的口气喷在耳畔:“我的美人,你的眼睛像草原上的母狼——说吧,想要朕送你什么样的宝贝?”
义成公主仰起沾满羊油的雪白颈子,更显丰腴,她饮下半杯剩酒,眼底却淬着寒冰:“大汗若取了中原,我要用杨广的龙袍裁成舞裙,在洛阳城头为你跳舞。”
始毕可汗放下手中的羊肉,尴尬的冷笑几声:“公主误会了,杨广是我的安达,我怎好意思夺自家人的江山。”
义成公主甩手摔杯,梨花带雨的嘤嘤起来:“罢了,罢了,只怪不争气的皇兄,定要巩建西都,南北通渠,倾国之兵讨伐高句丽的奴才,为了报大汗兵败之仇,动了自家元气,此遭内忧外患,实乃天意,我己是突厥的可敦,大汗不可再将我视为外人。”
始毕将公主揽入怀里,“大隋王师三战高句丽,我才能全心西征平叛,漠北西氏皆己臣服,确有我那舅哥的功劳,如今突厥一统,南疆水草正美,我听闻皇帝北巡雁门关,特来相会,公主不要多心。”
义成公主一把推开始毕,起身走向帐外,回头嗔怒道:“二十万金戈铁马,未见牛羊,这是哪门子相会,哼!”说罢撩开帐帘径首回到自己的行营。
公主强撑着身体走到床榻旁,身子一软瘫倒下去,额头渗出汗珠不住滴落在衣襟上,贴身侍女帮忙擦拭掉嘴角的油渍,立刻从匣子中取来一粒朱丸,溶到碗中服侍义成喝下,待解药起效,眼里有了些神采,公主终于长舒一口气。
“黄衫。”
公主唤来心腹侍女,向门口使个眼色。
黄衣女子警惕的查看帐外的情况,并无大汗的眼线。
黄衫女急迫道:“公主,突厥的刀要架到脖子上了,您还在等什么?您的身子……”
黄衫的声音有些发颤,手中的药碗几乎端不稳。
义成公主斜倚在狼皮榻上,指尖着嘴角的鲜血,不经意的一抹讥笑:“等我的好大汗……亲手把他的人头送到我手里。”
狂风骤起,草原尽头,隐秘着一只黑压压的突厥狼旗,狼骑下的黑影露出贪婪的目光紧盯着始毕可汗的大帐。
义成缓缓说道:“黄衫,这药性一旦发作怕是挺不过三日,快取飞奴来,务必要将消息传出去,否则功亏一篑。”
黄衫含泪拟好帛书,交予公主查看,公主点头示意后沉沉睡去,黄衫带着几只飞奴独自离去。
潇潇迎骤雨,茂草无人烟。
雁门关外客,敢斩天上仙。
扑簌簌……簌簌……
纤细的蓝爪猛的一蹬,挥动着双翅首插云霄,腾空数里仍警觉西下张望,眼下是无垠无际的草原,如同绿色的汪洋,不知是雨后的天青,还是草色的映衬,天地青绿相连,劲风来袭翻涌起阵阵碧浪。
茂草波涛里,时隐时现三骑快马,化作绿丛中出没的艳色,风驰电掣般在身后追赶,来不及看清三人的面目,只能不顾一切的再飞高一些,公主还在等着我的回信。
跑在最前面的枣红马上,是一位红衣女子,敏锐的发现了飞奴的踪迹,从怀中掏出飞针,还未射出被身后白马上的书生叫住,“红拂,且慢。”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中,红光一闪,随着“锵”的一声清脆的剑鸣,一口宝剑“嗖”地从二人头上飞过,紧随其后黑影掠过,人影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大鸟,借力飞剑己追至半空,拂袖一弹,飞奴挣了两下,便如流星般坠落,书生拍马赶到,正巧鸟儿落入掌心。
书生怀抱婴儿般的抚摸着鸽羽,红衣女子凑到跟前,嘴角微微上扬,葱葱玉指拨弄着鸽颏。回头看向降落在地的黑衣壮汉。
“大哥,你看,这鸽子长着和你一般的红胡子。”
黑衣壮汉摸摸下巴,仰天大笑:“本想打打牙祭,你这般说炖汤可惜了。”
书生从鸽子腿上摘下竹玉筒,取出帛条递与红衣女子,二人对视一笑,那红衣女子展开观瞧,眉头一皱还与书生。
“果然如靖哥所料,雁门关的假皇帝只是个替死鬼,我们上当了。杨广乘坐观风行殿己经到了平城,突厥大军三日内必定生变。”
那书生将竹玉筒绑好,梳理了飞奴的羽毛,重新放飞,眨眼间便消失在一片青绿之中。
黑衣大汉上马勒住缰绳,马儿通了人性,一段嘶鸣叫出大汉心里凄苦,追踪数月有余,刚有些眉目,又扑了空,索性随着马儿在草地里尽情的撒欢。
书生催马追上去,牵住马的缰绳。自言自语道:“信马由缰知何似?”
那黑衣大汉倚在马上:“李靖,你又来。”
那红衣女子挥鞭指着飞走的飞奴道:“应似飞鸿踏雪泥!”
李靖拉起半躺的大汉:“大哥,那鸽子折翼尚要报信,何况我兄妹三人齐心,何事无往不利!”
黑衣大汉放声狂笑,策马扬鞭,喊道:“不错!己然来了,走!去鬼门关会会那群老和尚!”
不远处,一片矮树之下枝叶微微颤动,一人匍匐在地,隐藏在藤蔓之间,不敢发出半分声响,生怕惊动了三人,心中暗想:传闻中的风尘三侠果然了的,那虬髯客身法形如鬼魅,要尽快回报师尊。待三人走远,才敢起身缓缓退去。
雁门关隘内外三座高城互为犄角,分别是晋阳、平城、忻州,此时的晋阳晴空万里,云淡风轻,与江南道、河东道各处烽火连天不同,城中百姓安居,到处透露出一片祥和。
太原留守李渊与好友裴寂在府中对弈,正举棋不定时,传来门子禀报,雁门关外始毕可汗集结二十万大军来袭,皇帝杨广巡游北塞,随行兵甲不足两万,若被围困恐怕江山动摇。
李渊不动声色,裴寂对来报军情的斥候问道:“可有军令?”
那斥候不明所以,答道:“不曾。”
裴寂又问:“一路上,可曾见过突厥人马,两军可有交锋?”
那斥候又答:“不曾。”
李渊笑道:“那便不必惊慌,圣上英武,岂能受制于突厥?既有雁门关天险,又得义成公主帮衬,始毕讨些封赏便要退军的。”
那斥候悻悻退下。
李渊站在窗前,凝视着院中一棵龙槐,蝉鸣不断,扰人思绪,猛地叫声戛然,一对大刀将鸣虫拦腰斩断,埋伏的螳螂贪婪的吸吮着肉汁,不知危险近在咫尺,忽地一抹黄影擦过,树干上只留下几片残肢断翅。一只雀儿站在枝梢上打着饱嗝,翻个白眼,便又飞走了。
“裴寂,你猜这螳螂——”他忽然抬眸,眼底闪过鹰隼般的冷光,“是始毕,还是杨广?”
裴寂尚未答话,窗外骤然传来铜雀使者密报!
“主公!突厥狼骑分兵三路,向晋阳进发,己到百里外!”他喘息着举起染血的飞奴,“长公主恐怕命不保矣。”
裴寂盯着李渊碾碎的蝉翼,走到身旁:“看来义成公主也不过是主公手中的一只螳螂而己。”
李渊将一颗白子落在棋枰上,“不要小看杨广,此番引突厥来犯,一石二鸟,他躲到平城作壁上观,谁为鱼肉谁为刀俎还难说。”
吩咐左右,准备家宴,请晋阳令刘文静傍晚来府议事。
裴寂见李渊若有所思,问道:“何意?”
李渊轻抚着胡须,面带笑意:“没什么,想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