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以北,洛口之东。瓦岗寨内灯火通明。
秦琼上山多日,以虎符为信,招揽旧部重整青骧义从,与王世充交战数场势均力敌,今日得胜而回,寨主李密忘履相迎。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间,大家说起两军对擂,把酒言欢,各逞英豪。"叔宝此战扬我瓦岗威名,当浮三大白!"李密举盏环视,目光掠过翟让阴沉的面庞。
酒酣耳热间。秦琼触景生情,想起在秦安、张须陀还有征战牺牲的兄弟,黯然神伤,起身痛饮。
突闻成玄英口沫飞溅,与人讲起平城、晋阳大战突厥的轶事,正说到秦安单骑抵挡三万突厥狼骑。
马老爷子听得上头,面红耳赤,放下手中酒碗,大喊道:“比起占山为王的草寇,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成玄英眉毛横飞,吹嘘着突厥可汗被他一剑削去半截胡须。一会儿要与程咬金比武,一会儿又和徐懋功论道,李密大喜,赢了便要封赏,山寨己经有些日子没有这般放肆热闹。
欢笑同时也惹恼一人,山寨旧主翟让面露不悦。
李密分明是看不起旧时山寨兄弟,凭什么这些后来的,未建寸功便得重赏。
“李大哥檄文说'高官上赏',怎不见封赏守寨十年的老兄弟?”翟让麾下刘黑闼突然发难。
翟让另一位心腹单雄信,起身说道:“翟大哥高风亮节让你做了山寨之主,那秦琼的青骧军铠甲锃亮,我们这边还用树皮打着补丁,如此差别,寒了人心。”
翟让身旁围坐瓦岗旧部,大多燕赵人士,山贼逃犯出身,以翟让为尊,因朝廷通缉,聚义在瓦岗山,常在河东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趁天下大乱,翟让在山中称王,饥民草寇多上山投奔,以兄弟相称,声势浩大。
朝廷派兵多次围剿不能成功,老将张须陀率军攻打,山寨损兵折将,伤亡惨重,翟让数次重伤,险些被俘。
李密原本出身陇西李氏贵族,北周名将李弼的曾孙,家中三代为相,本在朝中为官,颇有胆识,敢于谏言,后得罪杨广,参与杨玄感造反,杨玄感奉李密为军师,善用计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后杨玄感兵败被灭全家,李密弃官逃身江湖,几经辗转,在瓦岗落草。
李密上山后,以身做饵诱敌深入,翟让诈败,设计困住张须陀,张老将军虽为第一猛将奈何年事己高,未能杀出重围,自刎身死以谢罪。
王世充本意借瓦岗军扳倒张须陀,战败皆因援军不力,供给不足。
秦琼心知兵败王世充必然军法处置,李密、翟让率领的瓦岗军是仁义之师,便让罗士信、程咬金投靠山寨,独自回洛阳复命。
王世充曾是秦父秦爱北齐时期手下番将,谄媚杨广得以重用,借突厥南下盘踞洛阳,此人生性残暴,不择手段,秦爱不耻同伍郁郁而终。
王世充为争虎符,处处为难秦家,让秦琼随张须陀出征,美其名曰在军中历练,实则暗藏杀机,借刀除去新患。
张须陀兵败,目的达成,王世充为寻虎符,定了个抄家之罪。一无所获,念在秦家旧恩,未对秦琼赶尽杀绝。
这才有湖福客栈一役。
李密为人城府极深,能言善辩,自己写下谶语《桃李章》,流传民间,暗指李姓将成为天下之主,上山之后西方没落门阀、枭雄叛军皆有投奔。
瓦岗事业兴旺,翟让见李密得人心,文有卧龙孔明之智,武有霸王项羽之姿,起初十分佩服,心甘情愿禅让山寨之主。
但瓦岗新旧、贵贫两方势力旗鼓相当,因出身背景不同貌合神离。
自从秦琼等人加入,虽然增强了瓦岗实力,却也打破原本平衡,两方暗中对抗,李密调和多有偏颇,翟让心怀不满,生了杀心,只是未能找到机会。
“都是自家兄弟,何出此言伤了和气,我来舞一曲,大伙接着喝!”
翟让借酒假醉,要舞剑助兴,看似舞剑却招招挑衅李密等人。
双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马老爷酒后上头不知前情,还在火上浇油,嘲笑翟让招式笨拙,当众献丑。
旁边成玄英与翟让手下因谶语《桃李章》争吵起来,笃定李密便是歌谣中的真命天子,所有人都要顺应天意,听从李密号令。
翟让怒不可遏,嘴里喊着:“让我看看什么是天意。”突然挥剑,刺向李密。
翟让精通武艺征战多年,如此距离绝不可能失手,眼看李密命不保矣。从旁斜刺出一身影,速度之敏捷山寨内无可匹敌,正是阿荷那招白虹贯日,一剑正中翟让要害,翟让应声倒地。
上一刻还在推杯换盏,此时忠义堂变得鸦雀无声。
秦琼急忙叫人抢救,翟让早己气绝身亡。
旧日山寨的兄弟抢过翟让尸首,当场反目,秦琼这边护住李密,双方剑拔弩张正要火并。
关键时刻柴绍、魏征、徐懋功出言阻止。
柴绍名门之后,素有侠名,乃是唐国公李渊女婿,李渊、李密同为关陇门阀子嗣,李渊攻下长安后势力正旺,立杨广之孙代王杨侑为帝,占长安称王,为东征派柴绍前来商议联合瓦岗之事。
徐懋功与魏征本是道家同门,初建瓦岗颇有功绩,知翟让胸无大志难成大事,待秦琼上山与之交好。
徐懋功文武双全,常与成玄英论道,二人颇为投缘。
魏征是瓦岗元老,不愿与李密为伍,但为人刚正不阿此时以大局为重出面调解。
秦琼整顿军纪有不少时日,奈何鱼龙混杂,贵族门阀与平民百姓矛盾己久,翟让地位举足轻重,若不是他三人控制场面,恐怕瓦岗即将土崩瓦解。
魏征提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虽然阿荷年幼,意在救人,酿成大祸,但活罪难免。”
马老爷子此时酒醒才知阿荷杀了翟让,要替阿荷抵命:“小女虽不是亲生但胜过亲人,小孩子心思单纯,难分是非,失手酿成大错,就让我这老头子讨个便宜吧。”
说罢就要寻死,被大伙儿救下。
成玄英说道:“魏兄,我与少林禅宗素有来往,这小女天真烂漫,但手段毒辣伤人性命,我带他寻二祖面壁思过学佛赎罪如何?”
阿荷并不太明白其中曲折,当日驿站杀人,便无过错,为何今天救人反惹了众怒?
性子上来甩手离去,众人怕再生事端急忙将阿荷锁了起来。
翟让手下单雄信,刘黑闼不依不饶讨要说法。
秦琼为平众怒拱手向单雄信等人说道:“弟兄们,翟寨主是我等敬重之人,若不是他开创山寨何来聚义,我定给大伙一个交代。
眼下国家正值风雨飘摇,百姓深陷水火,怎可因小节失大义,还请诸位暂放恩怨以大事为重,为苍生还太平。
我明日启程愿带三千兵马挂翟字大旗攻打洛口仓,以翟寨主之名开仓赈济灾民,慰祭翟兄英魂,众弟兄意下如何?”
那洛口粮仓是洛阳最大的粮仓,王世充安排重兵把守,瓦岗军多次未能夺下,莫说三千,一万骑兵未必能拿下。
单雄信一伙,见秦琼立此重誓缄口不言,纷纷散去,暂时平定了危机。
程咬金、罗士信等人埋怨秦琼为平众怒,夸口立誓将自己陷入困局。
徐懋功看秦琼慷慨赴义心生一计,执笔在掌中写下西字与李密、秦琼观瞧。
秦琼看后拍手称绝,让程咬金、罗士信全军传令,明日准备攻打洛口仓,寨中百姓也一并准备空仓纳粮。
翟让旧部虽冷眼旁观,知道此行凶险,也深感秦琼仁义,魏征为首好言相劝,秦琼谢过坚持己见。
寨中细作连夜回报王世充,王世充再三确认转忧为喜,抽调洛阳各处兵马支援洛口仓,准备一举歼灭瓦岗军主力,在粮仓内外安排西面埋伏,定要生擒秦琼,灭了瓦岗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