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罗马，万神殿遗址深处。
这里并非游客如织的景点核心，而是隐藏在主殿宏伟穹顶阴影之后，一处被岁月遗忘的、属于早期基督教时代的地下圣堂。
空气阴冷潮湿，混合着古老石头的尘土味、残留的微弱圣油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神代余烬的寂寥。
斑驳的湿壁画早己褪色剥落，模糊地描绘着圣徒与天使。
残存的几盏长明油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这片被时光侵蚀的信仰之地。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圣堂尽头那面巨大的、明显是后来嵌入的石壁——上面浮雕着奥林匹斯神系的群像！
宙斯手持雷霆，威严却带着一丝迟暮的悲怆；波塞冬的三叉戟搅动着凝固的石浪；哈迪斯隐于阴影，只有权杖的骷髅头闪烁着幽光；阿波罗的里拉琴弦似乎仍在无声颤动；雅典娜的智慧之眸凝视虚空…这些曾经统治天地的神祇，如今被禁锢在冰冷的石壁上，成为异教历史的一个注脚，与周围基督教的圣像形成诡异而沉默的对峙。
法魔独自伫立在这片神性与信仰交织的废墟中。
他换了一件飞行夹克穿在身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支点燃的华子，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他没有看那些神像，烟雾缭绕中，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凝视着某个更遥远、更虚无的所在。
那股属于他的、混杂着慵懒与深渊般危险的气息，在这片神圣的废墟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圣堂中响起，带着回音。
一位身着朴素黑色修女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老修女，如同幽灵般无声地走到法魔身后几米处停下。
“是法魔先生吗？” 老修女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磨损的羊皮纸。
法魔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烟灰随着他细微的动作，簌簌飘落。
老修女沉默片刻，转身引路：“请随我来，大人在等你。”
两人穿过更加幽暗的回廊，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最终，老修女在一扇不起眼的、由厚重橡木制成的门前停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退去。
法魔推开门。
门内的景象与外面的古老破败截然不同。
这是一间充满现代舒适感与意大利复古情调的起居室。
温暖的壁炉和跳动着的火焰，昂贵的波斯地毯，真皮沙发，墙壁上挂着抽象派油画。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咖啡豆的醇香和一丝淡淡的、冷冽的香水味。
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有一头如同月光织就的、蓬松卷曲的银白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面容精致得如同文艺复兴大师笔下的杰作，带着意大利女郎特有的深邃轮廓。
天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清澈的亚得里亚海，此刻却沉淀着时光的智慧与一丝难以捉摸的疏离。
她穿着一条设计感十足的黑色皮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透肉的字母黑丝中，脚下踩着一双尖头高跟鞋。
这身性感而强势的装束，与她周身散发出的、近乎神性的空灵气质，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魅力。
她是露娜。
命运三女神摩伊赖的当代继承者，执掌命运丝线的“纺线者”。
也是法魔和夏鸣…曾经的战友。
“你迟到了，卡尔。” 露娜开口，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盘，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大利腔调，呼喊了法魔尘封己久的小名。
她端起面前骨瓷杯中的意式浓缩，轻轻抿了一口，天蓝色的眸子透过热气，平静地注视着法魔。
法魔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将燃了一半的烟在茶几上一个精致的黄铜烟灰缸里摁灭。
“路上处理了点小麻烦。” 他随口道，目光落在露娜身上，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审视，“你还是老样子，露娜。时间在你身上，似乎只是装饰品。”
“命运女神的眷顾罢了。” 露娜放下咖啡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自嘲，“或者说…诅咒。倒是你，卡尔，还有夏，你们都变了很多。”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金州的事情，我感知到了。动静不小。那条龙…还有那个被选中的年轻人，秦澜。”
法魔并不意外露娜知道这些：“意料之中的混乱开端。不过，比起十年前香江那次…还算温和。”
“香江…” 露娜听到这个词，天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沉的阴霾，仿佛触碰到了不愿回忆的噩梦，“那场撕裂…天地倾覆，龙王泣血，九婴肆虐…整个香江化为神话的猎场，凡人在神魔的夹缝中哀嚎…那是地狱。”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沉重。
那场灾难，正是他们三人——法魔、夏鸣、露娜——作为人类英雄联盟最初也是最强的“救世主”三人组，并肩作战的起点，也是…分裂的根源。
“是啊，地狱。” 法魔的眼神也变得幽深，“我们从地狱里爬出来，却走向了不同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
“夏鸣认为，那次撕裂证明了神话与现实的不可调和。他要用最极端的手段，找到彻底封死两个世界通道的方法，哪怕代价是让所有神话体系彻底崩溃，让人类文明中关于神的一切印记被抹除，成为真正的无神之地！”
“而你，卡尔，” 露娜接过话，目光锐利地看向法魔，“你认为夏的方法是在毁灭文明的一部分灵魂，是另一种形式的屠杀。你相信，只要找到足够多、足够强大的‘救世主’，像我们当年在香江做的那样，就能在关键节点缝合撕裂的伤口，维持脆弱的平衡，甚至…引导神话的力量。”
“平衡才是生存之道，露娜。”
法魔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彻底封闭？那只会引发更大的反弹！看看现在，通道不是消失了，而是像溃烂的伤口，在暗处滋生着更毒的脓疮！金州的张楚，还有他们背后那条藏在拉丁美洲雨林里的毒蛇…都是证明！”
露娜沉默地看着壁炉跳动的火焰，许久才轻声道：“你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修补那道裂痕…却又在无形中，让裂痕更深。夏的封死计划一旦启动，引发的规则反噬可能首接撕裂现实。而你的‘救世主’们…卡尔，力量本身就会吸引力量，招来觊觎和战争。你们…都在走钢丝。”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洞悉命运的悲哀。
“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法魔环顾这间舒适的避难所，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选择了观测。” 露娜纠正道，“摩伊赖的线，需要平静才能看清走向。卷入你们的争斗，只会让线团更加混乱。”
她再次看向法魔，天蓝色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也不是为了说服我站队吧，卡尔？”
法魔首视着露娜那双仿佛蕴含星海的眼眸，不再绕弯子：“我需要你的眼睛，露娜。”
“命运之轮？” 露娜眉头微蹙。
“是。” 法魔点头，语气凝重，“金州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那个隐藏在张楚背后，盘踞在拉丁美洲，能操控神话余孽、甚至可能引发了半年前圣蛇大混乱的组织…他们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他们的首领，叫作‘天劫’。”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我需要知道，” 法魔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劫和他的神话崇拜组织，下一步的目标在哪里？他们的核心巢穴…究竟藏在哪片阴影之下？”
露娜沉默了。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咖啡杯的边缘，天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命运的丝线在飞速交织、断裂、重组。
壁炉的火光在她绝美的侧脸上跳跃，映照出一种非人的神性光辉。
许久，她终于抬起眼帘，目光中带着一丝决然和…不易察觉的忧虑。
“启动命运之轮，窥视‘天劫’这种存在的轨迹…代价很大，卡尔。” 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而且，结果可能…并非你所期望的清晰。”
“我知道风险。” 法魔的声音异常坚定，“但必须做。我需要方向，露娜。”
露娜深深看了法魔一眼，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执着与黑暗一同看透。
最终，她轻轻叹息一声，如同命运的一声低吟。
“好。” 她站起身，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开始散发出朦胧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晕。
她天蓝色的眼眸彻底变成了两轮旋转的、由亿万星辰构成的命运之轮。
“以纺线者露娜之名…转动吧，克罗托的轮盘…揭示…阴影之主的足迹…”
清冷而宏大的低语在房间内回荡，壁炉的火焰骤然变成了冰冷的幽蓝色！
整个空间的光线开始扭曲、拉伸，无数模糊的、充满不祥预感的未来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在露娜周身旋转飞舞！
法魔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两轮旋转的星辰之眸，等待着命运的启示，也等待着可能到来的、窥视深渊的反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