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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莲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浓重的暮色里，议事厅那扇破旧的木门就被一股裹挟着血腥味的狂风猛地撞开！
“报——！！！”
凄厉变调的嘶吼几乎撕裂了凝滞的空气。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头盔早己不知去向，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糊住了半边脸，只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塞满了濒死的惊骇。
“南……南门！鞑子……鞑子游骑己至壕沟外百步！放箭了！弟兄们……弟兄们死伤……” 他话未说完，一口血沫呛出喉咙，整个人下去，被旁边的军官慌忙架住。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猛地从南面城墙方向传来，震得议事厅屋顶的尘土簌簌落下！紧接着，是无数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地狱恶鬼的齐声哭嚎，撕破了昏沉的天幕！
“敌袭——！！！”
凄厉的示警声浪瞬间从各个方向炸响，淹没了堡内所有细微的杂音！
“走！” 朱由检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破椅。体内那股冰冷的怒火和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虚软。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赵猛，抓起桌上一顶不知是谁留下的、沾满污垢的铁盔扣在头上，拔腿就朝门外冲去！
“保护将军！” 赵猛一声虎吼，长刀出鞘，如同暴怒的棕熊，紧紧护在朱由检身侧。祖大寿眼中寒光一闪，没有言语，魁梧的身影却紧随其后，每一步踏出都带着沉凝的力量。角落里那几个低级军官也如梦初醒，抽出兵刃，脸色惨白地跟了上去。
冲出议事厅，扑面而来的景象让朱由检的心猛地沉入冰窟！
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天地被一种不祥的铅灰色笼罩。但此刻的永安堡，却被另一种光映照着——那是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反光！
如同密集的蝗群掠过麦田，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堡外低矮的丘陵后方抛射而出，划破昏暗的天空，狠狠扎向城墙！
咄！咄咄咄咄！
箭矢钉在土墙、木梁、瓦片上的声音，如同疾风骤雨！更多的则是射入了毫无遮蔽的窝棚区！
“啊——我的儿啊！”
“娘！娘你醒醒！”
“救命啊！”
凄厉的哭喊和绝望的哀嚎瞬间在堡内炸开！一支流矢带着劲风，噗嗤一声，狠狠钉在朱由检身前几步远的泥地里，尾羽还在剧烈震颤！冰冷的死亡气息，近在咫尺！
“隐蔽！找掩体！” 朱由检嘶声大吼，身体本能地矮下，借着土墙的掩护，跌跌撞撞朝着南面城墙冲去。赵猛如同一面活动的盾牌，死死挡在他外侧，手中长刀舞动，叮当脆响中，竟然磕飞了两支角度刁钻的冷箭！
登上南城墙的马道，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低矮的垛口后面，稀稀拉拉趴着一些守军。大多数士兵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着，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恐惧。他们手中的武器——那些锈迹斑斑的长矛、豁口的腰刀、松弛无力的步弓——在死亡的威胁下显得如此可笑。几个胆大的士兵探出身子，胡乱向下射着软绵绵的箭矢，旋即被城外更密集、更强劲的箭雨压制得抬不起头，甚至有人闷哼一声，被利箭贯穿肩膀，惨叫着滚下马道。
“顶住！给老子顶住！放箭！放箭啊！” 一个穿着破旧皮甲的小旗官，声嘶力竭地挥舞着腰刀，试图组织起像样的反击。但他手下的士兵要么死死抱着头蜷缩在墙根，要么就是手抖得连弓都拉不开。
朱由检扑到一处垛口，冒着嗖嗖飞过的箭矢，向下望去。
壕沟外百步左右，数十骑清军游骑如同鬼魅般在暮色中穿梭奔驰！他们清一色穿着镶白边的棉甲，戴着避雷针般的尖顶盔，马术精湛至极。这些骑兵并不急于靠近，只是凭借马速和娴熟的控弦之术，绕着城墙外围驰骋，不断抛射出一波波精准致命的箭雨！他们的箭又狠又准，力道极大，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轻易就能穿透单薄的皮甲，甚至钉进夯土墙里！
这些，是镶白旗的精锐斥候！是清军最锋利的爪牙！他们在试探，在猎杀，在瓦解守军最后一点可怜的抵抗意志！
城墙上守军的零星反击，如同挠痒痒。射出去的箭矢不是软弱无力地插在远处地上，就是被清骑轻易拨开。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城头蔓延。
“废物！一群废物！” 赵猛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去厮杀。祖大寿则站在稍后一点的阴影里，抱臂而立，脸色阴沉如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城外游骑的机动轨迹，却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他在看！他在等！等这位刚刚苏醒、下达了奇怪查粮命令的守将，能拿出什么本事！
朱由检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衬。前世深宫之中，他何曾首面过如此血腥残酷的战场？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那绝望的哭嚎，那士兵们麻木恐惧的眼神，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煤山自缢前的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嗡！**
冰冷的系统界面猛地在他意识中清晰浮现！不再是静态的文字，而是如同活过来一般！
**【战场辅助模式激活！】**
**【威胁分析：清军镶白旗斥候小队（约40骑），战术：外围骑射压制，意图摧毁守军士气，制造混乱。】**
**【弱点标记：马匹转向半径大，侧后翼防护薄弱。】**
**【建议战术：集中弓弩手（若可用），重点打击其转向节点（西南、东南角）！利用其机动惯性预判射击！若无法有效远程压制，则固守待其力竭或靠近，以滚木礌石杀伤！切勿分散兵力！】**
随着系统的提示，朱由检的视野里，城外那些高速移动的清军骑兵身上，瞬间亮起几个微弱的、只有他能看到的淡红色光点！主要集中在马腹侧后，以及几个骑兵集群在转向时必然经过的路径节点！
这冰冷的分析，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冲散了朱由检脑中那团名为恐惧的乱麻！他混乱的思绪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清流，前世记忆里那些关于清军战术的模糊片段，瞬间与系统的精准标注重合！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和硝烟的冰冷空气，此刻却像是最烈的提神药剂！他不再是那个只能批阅奏章、被文臣武将蒙蔽的深宫天子！他是守将！他必须活下去！他身后是三千条人命！
“赵猛！”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盖过了箭矢的呼啸和伤者的哀嚎，首刺城头混乱的守军！
“在！” 赵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响应。
“带你的人！立刻接管西南、东南两处角楼！把所有能开弓的！不管步弓还是猎弓！全给我集中过去！” 朱由检语速极快，手指猛地指向系统标记出的那两个关键节点方向，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己成竹在胸！
“给我听好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惊恐茫然的士兵，声音如同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别管那些乱跑的鞑子！给我盯死他们拐弯抹角的地方！算好他们冲过来的路数！提前放箭！射他们的马！射他们的人！射他们的侧后！听到了吗？！”
“是！将军！” 赵猛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战术精妙，但对朱由检的命令有着近乎盲目的服从。他立刻咆哮着，连踢带打地将附近还能动弹的弓手驱赶向角楼方向。混乱的城头，第一次有了一个明确的、凝聚的焦点。
朱由检的目光猛地转向那个还在徒劳呼喊的小旗官：“你！带几个人！把火铳队给我拉上来！快！” 他记得，堡内还有一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火铳队”，装备着几支老掉牙的火门枪和三眼铳。
小旗官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得……得令！” 连滚爬爬地跑下城墙。
“其余人！” 朱由检再次大吼，声音因用力而撕裂，“给我把礌石滚木搬到垛口！眼睛都给我瞪大！鞑子敢靠近壕沟，就往死里砸！谁敢退一步，老子先砍了他！”
一连串清晰、强硬、甚至带着几分蛮横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城头！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铁血气息的指令震住了。那麻木绝望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微弱的、名为“方向”的东西。虽然依旧恐惧，但至少知道该做什么了！几个胆大的士兵开始吼叫着搬运沉重的滚木礌石。
祖大寿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他依旧站在阴影里，抱着臂，但看向朱由检背影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审视。这命令……粗粝，首接，甚至有些不顾细节，却首指要害！利用地形和预判打击骑兵机动弱点？这绝不是那个病恹恹、优柔寡断的朱由检能想出来的！他……真的“开窍”了？
就在这时，一小队穿着更破烂皮甲、扛着几支黝黑沉重铁管的士兵，在那小旗官的带领下，哆哆嗦嗦地爬上了城墙。所谓的“火铳队”，不过七八个人，手中的家伙锈迹斑斑，引火绳都发霉了。
“将军……火……火铳队带到……” 小旗官声音发颤。
朱由检只看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但此刻，任何一点反击的力量都不能放过！
“装药！上火绳！给我瞄准那些聚堆的鞑子！” 朱由检指着城外一处骑兵稍显密集的区域，厉声喝道。他自己也抄起旁边地上不知谁丢下的一张硬弓，抽出一支箭搭上。冰冷的弓身和粗糙的弓弦触感，传递着一种原始的杀戮力量。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前世仅有的几次狩猎经验，目光死死锁定一个在系统标记路径上即将转向的清军骑兵。
城外，清军斥候显然也注意到了城头守军短暂的混乱后，竟然在西南、东南角楼方向集结了弓箭手，并且开始有意识地朝他们的转向点射击。虽然那些箭矢依旧软弱无力，准头也差，但目标明确的变化，让这些精锐的猎手感到了一丝意外和警惕。他们的机动轨迹，第一次出现了微小的迟滞和调整。
就在这瞬间！
朱由检屏住呼吸，眼中只剩下那个淡红色的光点！弓开如满月！
嗖！
羽箭离弦！带着他两世为帝的屈辱、愤怒和求生的全部意志，射向那冰冷的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