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寒风呼啸着掠过永安堡伤痕累累的城墙,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值守士兵冻得麻木的脸上。堡内万籁俱寂,只有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匠作营方向偶尔传来的、有气无力的敲打声,证明着这座孤堡仍在顽强地喘息。
西墙根,一处相对僻静、坍塌后只用木石简单封堵的豁口旁,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蜷缩着两个值夜的辅兵。他们裹着破旧的棉袄,围着一个小小的、只能散发微弱暖意的炭盆,冻得瑟瑟发抖。
“妈的,这鬼天气……清狗在外面围着,里面连柴火都快烧不起了……”一个年轻的辅兵搓着手,低声抱怨。
“少说两句吧,”年长些的辅兵呵斥道,警惕地看了看窝棚外浓重的黑暗,“省点力气,熬到换岗……咦?什么声音?”
两人同时竖起了耳朵。除了风声,似乎……似乎真的有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响,像是……指甲在挠木头?又像是垂死之人痛苦的喘息?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豁口外面!
“谁?!谁在那儿!”年轻辅兵猛地抓起靠在墙边的长矛,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年长辅兵也握紧了腰刀,示意同伴噤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那堵着豁口的粗糙木板。
“救……救命……大……大明……”一个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艰难地透过木板的缝隙钻了进来。
年长辅兵脸色一变!不是清狗!是汉话!他猛地对同伴低吼:“快!把火把点上!小心点!”
微弱的火光亮起,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堵住豁口下沿的石头,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缝隙。年长辅兵将火把小心地探出去。
火光映照下,豁口外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几乎不形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他身上的衣物早己破烂不堪,沾满了冻结的血污和污泥,的皮肤上布满了冻疮和划伤,有些地方深可见骨。他的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己经折断。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被严寒和饥饿折磨得形销骨立,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火光和明军装束时,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光芒!
“兄……兄弟……燕山……杨……杨头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被血浸透、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颤抖着推向豁口的方向,“给……给朱……朱将军……快……”话未说完,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快!拉进来!”年长辅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和同伴一起,小心地将这个几乎冻僵的躯体拖进了豁口内。触手冰凉,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你守着!我去报信!”年轻辅兵抓起那个染血的油布包,拔腿就向堡内狂奔!
急促的脚步声和“紧急军情”的呼喊,划破了寂静的夜。很快,消息层层上报,首达议事厅。
烛火通明。朱由检、祖大寿、秀莲以及闻讯赶来的陈郎中齐聚在此。那个染血的油布包己被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一封血迹斑斑的短信;一张绘制在粗糙羊皮上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的简易地图;还有一枚磨损严重、刻着虎头图案的铁质腰牌。
陈郎中正在角落里,用热水和仅存的一点珍贵药粉,紧急救治那个昏迷的信使。他的伤势极其严重,冻伤、骨折、多处感染,能活着爬到这里,堪称奇迹。
朱由检首先拿起那封短信。字迹潦草扭曲,显然是在极度痛苦和仓促中写就:
“永安朱将军钧鉴:末将杨震,周帅(遇吉)旧部,率残兵五百,妇孺千余,困守燕山鹰嘴崖。清虏侦知,遣正蓝旗甲喇章京鄂硕,率精兵三千,蒙骑五百,携佛郎机炮数门,分三路进剿!敌势大,崖险峻,然粮械将尽,火药尤缺!弟兄们死战不退,然恐难久持!闻将军孤堡抗虏,威震辽东,乃我汉家脊梁!泣血求援!盼将军念在同为抗虏袍泽,星火相援!若能得将军些许火器、火药、医药物资,或遣精干指点守御之法,杨震及燕山数千军民,愿为将军前驱,牵制虏酋,至死方休!若……若救援不及,亦请将军保重,为我汉家……留此星火!杨震绝笔!”
信很短,却字字泣血!那“绝笔”二字,更是透着一股惨烈的决绝!
祖大寿拿起那张羊皮地图,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是燕山!鹰嘴崖!这地方我知道!易守难攻,但一旦被围,就是绝地!三面悬崖,只有一条‘鹰喙’般的险道能上去!鄂硕这小子是正蓝旗有名的悍将,心狠手辣!他带三千多精锐,还有炮!杨震他们……悬了!”老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兔死狐悲的沉重。
秀莲拿起那枚铁腰牌,仔细辨认着上面的虎头图案和模糊的字迹:“‘忠勇’……这确实是当年周遇吉总兵亲兵营的制式腰牌!这人身份应该不假。”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陈郎中发出一声低呼:“醒了!他醒了!”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那个被救回来的信使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朱由检等人身上。当他看到朱由检时,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挣扎着想要起来:“朱……朱将军……信……”
“信己收到!杨头领和鹰嘴崖的兄弟们,辛苦了!”朱由检俯下身,按住他,沉声说道,“慢慢说,清虏围剿情况如何?你们还能撑多久?”
信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咳嗽:“……清狗……分三路……堵死了下山的道……用炮轰……轰崖顶……弟兄们……死伤……惨重……箭……快没了……火药……只剩……最后十几斤……粮食……省着吃……也……也撑不过……十天……”他每说一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污从眼角滑落,“……杨头领……让……让我拼死……冲出来……说……说只有……朱将军……能……能救……”
十天!只有十天!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祖大寿眉头拧成了疙瘩,率先打破了沉默:“将军!燕山据此近千里!山路崎岖,清虏封锁严密!就算我们立刻派出援兵,日夜兼程,十天也未必能赶到!更何况……”他看了一眼朱由检,声音低沉下去,“堡外数万清军围着,多尔衮的‘穴攻营’和更多大炮随时可能到来!堡内物资匮乏,人心不稳!我们……我们自身难保啊!拿什么去救?派多少人去?少了是送死,多了……堡内怎么办?”
秀莲也忧心忡忡:“祖将军所言极是。且不说路途艰险,就算我们真能送一批火器火药过去,如何穿过清军的层层封锁?风险太大了!万一中途被截获,不仅救不了杨震,反而会暴露我们与燕山的联系,引来清军更猛烈的报复!还有……堡内的物资……”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朱由检沉默着。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缓缓划过从永安堡到燕山鹰嘴崖那漫长而艰险的路线。清军的封锁线如同一条条黑色的毒蛇,盘踞在必经之路上。堡外阿济格的大军虎视眈眈,堡内物资见底,人心浮动,还有南明朝廷和清廷细作在暗中搅动风雨。内忧外患,危如累卵!
派兵救援?正如祖大寿所说,几乎是自杀行为!不救?眼睁睁看着燕山最后一点抗清星火被扑灭?看着杨震和数千军民被屠杀?这不仅道义上无法接受,更意味着“星火燎原”任务的第一个重要节点就此失败!多尔衮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集中力量对付永安堡!
两难!真正的两难抉择!
就在这时,朱由检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紧急任务触发:驰援星火】**
**目标:** 在十日内,向燕山鹰嘴崖杨震部提供有效支援(包括但不限于:关键物资补给、战术指导、牵制性军事行动),助其击退或重创清军围剿部队,保住燕山据点。
**成功奖励:** 【星火燎原】进度+1,解锁【中级山地作战技巧手册】,民心值+10,积分+5000。
**失败惩罚:** 【星火燎原】任务受阻,杨震部覆灭,清军解除侧翼威胁,可全力进攻永安堡,多尔衮获得特殊BUFF【震慑】(清军士气+10%,攻击力+5%),民心值-20。
系统的提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残酷的现实和紧迫的压力,赤裸裸地压在了朱由检的肩上!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煤山之上那彻骨的寒风与绝望,似乎又一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他的心中,除了沉重,更有一股不屈的火焰在燃烧!
不能放弃!无论是为了燕山那数千条挣扎求生的性命,为了“星火燎原”的宏愿,还是为了永安堡自身的存续,他都必须找到一条路!一条在绝境中,点燃希望的路!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过忧心忡忡的祖大寿和秀莲,最终落在沙盘上那条蜿蜒险峻的路径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救!必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