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役营方向腾起的浓黑烟柱,如同一条垂死的恶龙,翻滚扭曲着吞噬了永安堡本就昏暗的夜空。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木材燃烧的噼啪爆响、房屋倒塌的轰隆闷响,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惨嚎,狠狠拍打在朱由检的脸上。
“灭口!好快的手脚!” 祖大寿冰冷沙哑的声音在朱由检身侧响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爆炸带来的巨大震撼。他抱臂而立,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阴谋的森然寒意,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冲天的火光,“胡三这条毒蛇,嗅到味儿了!”
朱由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祖大寿的话,如同最后一锤,彻底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意外”的侥幸!系统冰冷的警告【内部威胁渗透】、【匠役营异常】瞬间与眼前的火海地狱重合!
不是意外!
是赤裸裸的、丧心病狂的灭口!是为了掐断刚刚暴露的线索!为了掩盖那深不见底的黑幕!
一股比爆炸烈焰更炽烈的怒火,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朱由检全身!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濒临爆炸的神经强行绷紧。
“赵猛!” 朱由检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怒火淬炼过的、斩钉截铁的决绝,瞬间压过了周围的混乱嘈杂!
“末将在!” 赵猛如同一头被血腥味彻底激怒的凶兽,眼中凶光爆射。
“带人!立刻扑救匠役营大火!首要保住未燃的工棚和库房!尤其是……” 朱由检目光如刀,扫过那片被烈焰舔舐的混乱区域,“火药库附近!给本将仔细搜!一寸寸地搜!任何可疑痕迹,哪怕是一点灰烬、一块破布,都给本将找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掘地三尺的狠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胡三!”
“得令!” 赵猛没有任何废话,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亲兵,咆哮着冲向那片炼狱火海!
“秀莲!” 朱由检的目光转向那个被火光映照得脸色苍白的女子。
“属下在!” 秀莲立刻挺首脊背,清亮的眼眸中燃烧着同仇敌忾的火焰和一丝后怕——若她晚一步离开匠役营……
“你!” 朱由检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组织堡内所有妇孺老弱!取水!运沙土!协助赵猛灭火!同时,安抚伤者!清点匠役营损失!尤其是……” 他目光锐利如刀,“给我查!匠役营最近一个月,所有物料进出!特别是火硝、硫磺、木炭!还有油料!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是!将军!” 秀莲重重点头,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便冲入混乱的人群,清亮而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指挥声迅速响起,如同定海神针,开始梳理混乱的人流。
安排完救火和安抚,朱由检的目光才缓缓转向身边如同铁塔般沉默的祖大寿。城头的火光跳跃着,在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道旧疤如同狰狞的蜈蚣。
“祖将军,” 朱由检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刻意的尊重和一丝深沉的探寻,“粮仓亏空,匠役营爆炸,一脉相承,皆是釜底抽薪的毒计!此等内鬼,不除,永安堡必亡于旦夕!”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将军方才提及,粮仓孙有财与堡内富户孙老抠、钱掌柜勾连甚密。此二人……将军可知底细?尤其那钱掌柜!”
祖大寿的目光从远处的火海收回,落在朱由检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锐利。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孙老抠,堡内开杂货铺的,锱铢必较,贪财如命。钱掌柜……”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硬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开药铺的,名唤钱贵,表面仁心仁术,实则蛇蝎心肠。此人,正是前守备钱德禄的族弟!”
钱德禄的族弟!
朱由检瞳孔猛地收缩!前守备钱德禄“背后中箭”的蹊跷死亡,粮仓管事孙有财(钱德禄小舅子)的鲸吞巨量,匠役营主事胡三的灭炸……一条若隐若现的毒线,瞬间在朱由检脑中串联起来!钱家!这个姓氏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钱德禄死得不明不白,他这小舅子孙有财和族弟钱贵,倒是在京师陷落之后,愈发活跃了!” 祖大寿的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冰冷,“私下串联,散布流言,唱衰守城……哼,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混乱的火光方向跑了回来,是赵猛手下的一个亲兵!他脸上沾满烟灰,手臂被燎伤了一大片,却顾不上疼痛,冲到朱由检和祖大寿面前,急促地喘息着,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巴掌大、边缘焦黑卷曲的深色布片!
“将军!祖将军!” 亲兵声音嘶哑,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激动,“赵头儿带人在匠役营火药库废墟里扒出来的!压在碎砖下,没烧透!您看!”
朱由检一把抓过那布片!入手沉重油腻,带着刺鼻的火油和硝烟混合的怪味!深褐色的布料被火燎得焦黑,但未被完全焚烧的部分,依旧能看出其厚实致密的质地——这是浸透了火油的引火布!绝非普通衣物!
“火油布!” 祖大寿只看了一眼,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好狠的手段!这是要连根拔了匠役营!”
几乎同时,秀莲也气喘吁吁地从另一侧挤了过来。她脸上带着烟熏的痕迹,发髻微乱,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她手中拿着一卷刚被翻找出来的、边缘同样带着火燎痕迹的账簿。
“将军!” 秀莲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匠役营物料账册抢救出来了!属下立刻核对了近一个月的火硝、硫磺、木炭支取记录!表面正常,用于修复火铳和配制火药!” 她话锋一转,语速加快,“但是!属下核查了钱氏药铺的供货记录!发现就在十天前,钱掌柜以‘炮制药材需用’为名,额外支取了整整五十斤上等火硝!这笔账,走的却是匠役营的损耗公摊!经手人签押……正是胡三!”
**轰!**
三条线索,如同三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在朱由检脑中轰然交汇,瞬间照亮了那盘根错节的毒网!
1. **粮仓亏空线**:孙有财(钱德禄小舅子)勾结富户孙老抠、钱掌柜(钱德禄族弟)→ 鲸吞军粮!
2. **匠役营爆炸线**:现场遗留匠役营号衣蓝布碎片(粮仓狗洞旁)→ 胡三灭口纵火(火油布铁证)!
3. **物料供应线**:钱掌柜以药铺名义,通过胡三经手,挪用巨量火硝(匠役营公账)→ 提供爆炸原料!
交汇点,首指三人:**孙有财、钱掌柜(钱贵)、胡三!**
而他们背后,都隐约指向那个“背后中箭”身亡的前守备——钱德禄!以及……京师陷落、大明崩塌后,那蠢蠢欲动的、试图用整个永安堡作为投名状的滔天恶意!
“好!好一个钱家!好一个蛇鼠一窝!” 朱由检的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扫过祖大寿、秀莲和那名亲兵!
“赵猛何在?!” 他厉声喝问。
“赵头儿还在带人扑火,清理废墟,搜寻胡三!” 亲兵连忙回答。
“传令赵猛!” 朱由检语速快如疾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杀意,“分出两队精干人手!一队,立刻秘密抓捕粮仓管事孙有财!另一队,给我盯死药铺的钱贵!记住!要活的!分开秘密关押!没有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违令者,斩!”
“是!” 亲兵轰然应诺,转身飞奔而去。
“秀莲!” 朱由检目光转向她。
“属下在!”
“你!立刻带可靠人手,以协助救火、清点损失为名,进驻匠役营!给我把胡三手下那几个心腹工匠,特别是平日里与他形影不离的,全部给我控制起来!同样分开看押!” 朱由检眼中寒光闪烁,“本将要知道,胡三昨晚去了哪里!见了谁!爆炸前一刻,他在做什么!撬开他们的嘴!”
“明白!” 秀莲重重点头,眼中同样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转身消失在混乱的人影中。
命令如雷霆般下达,肃杀之气瞬间弥漫。祖大寿看着朱由检在火光映照下那张苍白却写满决绝杀意的脸,眼中那深沉的探究终于化为一丝极其隐晦的……认可。此子,够狠!够快!手段虽酷烈,但在这绝境之中,或许……正是唯一生路!
朱由检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连续的精神冲击、愤怒和强行发号施令,几乎榨干了这具躯壳最后一丝元气。他扶着旁边滚烫的墙垛,才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
**嗡!**
脑中那冰冷的系统界面猛地剧烈闪烁起来!猩红的警示框弹出:
**【侦测到核心内鬼网络暴露!】**
**【威胁等级:高!】**
**【建议:立刻获取关键口供,斩断联系!】**
**【消耗积分:50点,解锁‘初级审讯辅助’模块(微表情分析/基础谎言识别/生理指标微弱感知)。是否解锁?】**
审讯辅助?!
朱由检眼中精光爆射!这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利器!孙有财、钱贵、胡三的手下,都是油滑的老鼠,没有铁证和手段,很难撬开他们的嘴!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
“解锁!” 朱由检没有丝毫犹豫,在意识中下达指令。
**【积分扣除:50点。】**
**【‘初级审讯辅助’模块己激活。】**
一股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流入朱由检的感知,仿佛意识被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能洞察细微变化的薄纱。
“祖将军,” 朱由检强撑着精神,转头看向祖大寿,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邀请,“此等魑魅魍魉,祸乱根基。不知将军……可愿与本将一同,会一会这些‘硕鼠’,听听他们如何狡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那邀请的背后,是共同见证、也是无形的压力。
祖大寿深深看了朱由检一眼,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极其冷硬、近乎残酷的笑意:“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老夫眼皮底下玩火!” 他抱臂的双手缓缓放下,一股久经沙场、沾染过无数鲜血的凶悍气息,如同沉睡的猛虎,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