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诺被冰冷的雨水浇得浑身湿透,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幼稚到极点的“意念轰炸”弄得彻底无语。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暴雨中诡异怒放的海棠花,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悲伤和孤独,竟被这蛮横不讲理的“父爱”冲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这位“天道爸爸”……这醋劲儿,真是又大又幼稚得令人发指!
他是在用这种最首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宣告: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爹!那些过去的、属于地球那只猫的,统统给我忘记!不许再想,要想就想我!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张一诺站在戏台下,看着暴雨中反季绽放的海棠,感受着脑海里那霸道又委屈的意念,最终,无奈地、长长地、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
行……行吧。您厉害。雨够大,花够艳。我听见了。
几乎就在他这个带着认命和一丝疲惫的念头闪过的瞬间——
呼!
风停了,雨住了。
来得突然,去得更快。笼罩小院的乌云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清冷的月光重新温柔地洒落,照亮了湿漉漉、泛着水光的青石板,照亮了被雨水冲刷得更加青翠的荒草,也照亮了戏台下浑身湿透、略显狼狈的少年,以及中庭那几朵在月光下挂着晶莹水珠、娇艳欲滴、散发着幽幽甜香的反季海棠。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后的清新泥土气息和海棠的甜香,清冽而宁静。
张一诺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紧贴在身上的长衫,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冰冷的湿意让他打了个寒噤,但心底那股沉甸甸的悲伤和孤独,却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被雨水这么一浇,被“天道爸爸”这么一闹,那些翻腾的情绪仿佛也跟着雨水流走了不少。
他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湿衣服,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不再看那戏台和海棠,拖着湿漉漉的脚步,踩着积水未干的青石板,穿过月洞门,走回中庭。
没有立刻回房换衣服。他走到那株挂着水珠的海棠树下,仰头看着那几朵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娇艳、也格外不合时宜的花朵。
晚风吹过,带着水珠的凉意和花朵的甜香拂过脸颊。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一片沾着水珠、柔软冰凉的花瓣。指尖传来细腻真实的触感。
这里的花,这里的雨,这里的月光,这里……霸道又幼稚的“父爱”……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再是那个世界孤独的异客。他在这里有了一方屋檐,一张证明,一块纹身,还有……一个虽然方式奇葩,却实实在在将他视若珍宝的“父亲”。
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那些翻涌的、关于过去的思念,如同退潮的海水,虽然痕迹仍在,但终究……慢慢地沉静了下去。
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归属感,如同初生的藤蔓,在雨后的土壤里,悄然探出了第一缕嫩芽。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正房。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该去换掉了。
脚步踏过湿漉的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声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院中寂静,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谁家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收音机京韵大鼓的唱腔,咿咿呀呀,飘荡在1997年北京初夏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