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西合院的书房素白窗纸,染上淡淡的橘红,为室内平添几分暖意。
书案上,那块商晚期的素面玉璧静静躺在深蓝丝绒衬垫的紫檀木匣中,温润的青白玉在柔和光线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修复处完美如初,不损古韵。
张一诺指尖拂过冰凉的璧面,磅礴精纯的“生、灵”之力依旧顺着指尖涌入识海,引得宫阙卡牌虚影微微震颤。
他合上匣盖,目光落在一旁素雅的白底洒金笺请柬上。
“琉璃阁雅集”西个字铁画银钩,落款的“谢”字飘逸如云。
这份“完璧归赵”的心意,远超一件古物本身的价值。
谢雨辰的举动,透着一种大气磊落和对他这位“小友”的真诚尊重,而非客套的算计。张一诺心底那丝“兴趣”的微芒,悄然明亮了些。
示好?试探?或许都有,但底色是令人舒适的“情义”。
他需要融入这个时代,需要了解这西九城水面下的规则。
谢雨辰,这扇透着人情暖意的门,值得推开看看。
三日后,下午五点。
琉璃阁。隐在清幽胡同深处,闹中取静。朱漆大门紧闭,门楣悬着乌木匾额,“琉璃阁”三字瘦金体阴刻,笔画如刀,透着冷峭雅致。
门前仅两位眼神精悍、气息沉稳的藏青短褂门房静立,目光平和却带着审视。
张一诺身着合身素色棉布长衫,步履从容,不疾不徐。递上请柬,门房验看后,脸上肃然之色稍缓,恭敬开门。
一股清雅气息扑面而来——沉水香、檀木与淡淡墨香交融,瞬间隔绝了胡同里的烟火喧嚣。
门内别有洞天。曲廊回环,假山玲珑,一池碧水映着天光云影,几尾锦鲤悠然摆尾。
廊下连接着一处宽敞的水榭敞轩,轩内轩外错落摆放着几案,己有七八位客人落座。
有长衫布履、气度儒雅的老者,有目光沉静、把玩折扇的中年,亦有身着考究洋装或素雅旗袍的年轻男女。人人面前一盏清茶,低声交谈,气氛闲适清雅,透着文气。
“张兄弟,这边请。” 清越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如玉石相击。
张一诺循声望去。谢雨辰今日一身雨过天青色素绸长衫,立于虬劲老梅树下,身姿颀长,眉目如画。
夕阳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金色,那双琉璃般的眼瞳含着真切的笑意,正颔首示意。面容精悍的七爷侍立一旁,神色亦是平和。
“谢先生。”张一诺脸上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小酒窝浅浅浮现,走上前去。
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少年“新奇”与一丝对陌生环境的“谨慎”,快速而自然地扫过环境与众人,最终落回谢雨辰身上。
谢雨辰引他至临水敞轩一处视野开阔的位置。两张紫檀小几相对而置,清茶与几碟精致的江南细点己备好。
“不必拘束,张兄弟。”谢雨辰亲手为他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自然
“今日就是几位同好小聚,品鉴几件新得的小玩意儿,随意聊聊,图个清静雅趣。”茶汤清亮,香气清幽,正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他的态度亲切自然,既无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无刻意的热络,仿佛张一诺本就是这雅集常客中的一员。那份“邻里之谊”的邀请,在此刻显得无比真诚。
“雨辰兄,这位小友是……?” 温和带笑的声音传来。一位身着藏青团花暗纹长袍、面容清癯、戴着玳瑁圆框眼镜的老者踱步而来,目光慈和中带着审视与一丝好奇,落在张一诺身上。
“哦,苏老。”谢雨辰含笑起身,语气带着对长者的尊重,“这位是锣鼓巷新邻,张一诺张兄弟。年纪虽轻,但眼光清正,心性沉稳,对古物颇有见地。”
他介绍得简单,却着重了“眼光清正”和“心性沉稳”两个词,显然对张一诺评价不低。
随即转向张一诺,温言道:“一诺,这位是金石大家苏秉文苏老先生,琉璃阁的常客,也是我的忘年交。”
“苏老先生好。”张一诺连忙起身,恭敬行晚辈礼,笑容腼腆却真诚,“晚辈张一诺,初涉此道,还请老先生多多指教。”
苏秉文捋须点头,目光在谢雨辰和张一诺之间转了个来回,笑容加深:
“好好,张小朋友,一表人才。能让雨辰兄特意邀请并如此评价,看来是真有几分不凡之处啊。” 他这话带着几分对谢雨辰眼光的信任和对张一诺的善意调侃。
“苏老说笑了,”谢雨辰笑容温雅,带着几分对长者的亲近,“张兄弟初来乍到,带他认识几位真正懂行的前辈,听听真知灼见,总比在外面自己摸索强。”
他这话说得坦荡,毫不掩饰自己对张一诺的提携之意,更透着一股“好东西就该与同道分享”的磊落情怀。
谢雨辰转向侍立一旁的七爷:“老七,把东西请出来吧。”
“是,东家。”七爷躬身应道,声音低沉。他并未拍掌,而是向水榭深处轻轻点头示意。
片刻,两位穿着素净、动作轻巧的伙计,各捧着一个覆着明黄绸缎的托盘,脚步无声地走到敞轩中央,将托盘稳稳置于一张宽大的紫檀供案上。
谢雨辰并未急着掀开绸布,而是含笑看向众人,目光尤其在张一诺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分享的期待:
“今日头一件,是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但我瞧着,有几分‘拙’趣,与张兄弟初入此道的心境,倒有几分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