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秦淮河蒸腾着脂粉与硝烟混杂的气息,林砚望着画舫檐角摇曳的"阮"字灯笼,指尖无意识着袖中玉珏。几天前那场暴雨夜的血腥味似乎还黏在鼻腔,此刻他却不得不扮演起"金陵狂生"的角色——这是冒襄为他量身打造的人设。
"林兄可知,复社诸君子最恨空谈误国之辈?"同船的方以智突然开口,这位《物理小识》的作者正用银箸拨弄着鲥鱼鳞片,"你说吴三桂必引清兵,可据兵部塘报,平西伯正与李闯余部激战于潼关。"
林砚凝视着河面漂过的焦尾琴残骸,那是前日南京兵部焚烧"违禁器物"的余烬。他忽然起身拍栏长吟:"诸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借着醉态甩袖时,藏在肘后的磷粉悄然洒落,河面顿时浮起幽蓝鬼火——这是他从扬州盐商地窖缴获的伎俩。
席间哗然。陈贞慧的酒杯跌碎在莳绘漆案上,这位复社西公子之一颤声指向北方:"星变示警!《乙巳占》有云,荧惑守心主刀兵..."满座青衫士子纷纷离席观天,却不知林砚袖中磁石正牵引着涂磷铜钱——那些"鬼火"不过是他根据《天工开物》记载改良的把戏。
"雕虫小技!"东林遗老周镳突然掷出《三朝要典》,泛黄书页间飘落崇祯十五年裁撤驿站的邸报。老学士鹰目如电:"林生若真通晓天机,可知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国运将终于何时?"
子夜的桃叶渡飘着细雨,林砚在乌篷船里拆开冒襄密信时,船头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声。柳三娘揭帘而入,易容成卖花妇的脸上还沾着东厂番子的血:"公子,陈铁火在龙江船厂发现了这个。"她递上的鎏金腰牌刻着"御马监提督",却散发着琉球进贡的沉香气息。
船尾传来利类思低沉的拉丁语祈祷声,这位耶稣会士正在修补破损的《坤舆全图》,羊皮卷上标注着葡萄牙人在舟山的秘密锚地。林砚忽然想起穿越前在档案馆见过的《郑芝龙航海日志》,其中崇祯十七年七月条目赫然写着:"遇红毛船三艘于湄洲湾,疑为建虏输运火器。"
"林公子,该换药了。"阿琉捧着青瓷药罐跪坐舱中,琉球少女腕间的蛇形银镯叮当作响。当她解开林砚肩头渗血的绷带时,两人同时瞥见对方颈间相似的赤色胎记——这是穿越前那具将军遗骸的特殊印记。
林砚在瞻园假山洞中发现冒襄藏匿的密匣时,北方快马正踏碎玄武湖的薄冰。当他展开那份抄录自史可法军帐的《甲申传信录》,"五月,远处朝阳门己响起丧钟——大明最后一位皇帝的死讯终于传到江南。
"林兄!北方..."冒襄冲进书房时官帽翅上还挂着霜,这位日后写下《影梅庵忆语》的才子此刻状若疯魔:"吴三桂真的开关献虏!你之前的预言..."他的话被街上暴民的喧哗打断,贡院街的孔子像正被推倒,有人高喊着"崇祯通宝己成废铜"。
林砚抚摸着密匣中泛黄的《留都防乱公揭》,这是崇祯十一年复社声讨阮大铖的檄文。他忽然将文稿掷入火盆,在跃动的火光中冷笑:"阮圆海此刻正在燕子矶私会马士英,明日他们就要迎立福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