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玄珏心中猛地又是一凛。
他是穿越者这件事,唯有他自己知晓。
那骊山老母为他卜卦时,难道不曾推演他的前世?
若是如此,他的一切隐秘岂非尽收其眼底?
那些前世记忆中矗立的钢铁丛林、遍地疾驰的铁盒、翱翔天际的铁鸟、万里传音的光饼……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老母竟不觉得半分古怪?为何她只字不提?
玄珏百思不得其解,就像此刻,他凝视着大白那狰狞的蛇首久了,竟也觉得线条流畅,别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师弟?师弟……”
大白的呼唤将玄珏从纷乱的思绪中拽回。
见他回神,大白问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玄珏目光扫过那条石缝,道:“在想小青。不过……”他顿了顿,轻叹一声,“罢了,既然她自有缘法,便不去搅扰了。让她安心修行才好。
况且……”
他自嘲地摇摇头,望向石缝深处:“况且我这点微末道行尚未稳固,即便寻到她,又能如何庇护?说不定,她的造化反在我之上呢。”
大白颔首:“言之有理。那眼下,我们……回山?”
“嗯,”玄珏点头,“再去见一位故人,便回山静修。”
“故人?”大白眼中掠过一丝好奇,“何方故人?”
“一只老狐狸,也不知如今是否己渡劫功成。嗯,还有一窝小家伙。”
忆起昔日那些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玄珏唇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但转念想到百年光阴己逝,那笑意又化作一声轻叹,缓缓摇头。
大白见他神情变幻,对这狐狸一家愈发好奇起来。
玄珏哈哈一笑,驱散感怀:“先别管狐狸了,瞧瞧咱们斩除那硕鼠的收获!”
言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正是鼠妖的乾坤袋。
此袋内里空间不大,仅丈余方圆,堆放着符箓和些零碎杂物。玄珏一股脑儿倒出,竟也堆成了座小山。
却见大白秀眉微蹙,待玄珏从中挑出符箓与那枚妖丹后,她素手一挥,一道妖火凭空而生,瞬间将那堆杂物吞没。玄珏看得一愣。
见他愕然,大白淡淡道:“腌臜鼠辈之物,留着作甚?”
话音未落,她纤指一引,玄珏手中的锦囊也“嗖”地飞入火中。
玄珏心头一痛,暗呼败家!那可是乾坤袋啊!
“怎么?心疼了?”大白瞧着他脸上精彩的表情,不由莞尔,明媚的眼波里带着一丝促狭。
玄珏苦笑:“师姐,这对我而言,可是难得的宝贝!捡一个容易么?”
“想要乾坤袋?早说嘛,师姐给你炼一个便是。”大白说得轻描淡写。
“……”玄珏一时语塞,心道:你也没早说你会这手啊!
念头未落,却见大白素手朝那熊熊火焰中一招,那乾坤袋竟又飞了回来,一同飞出的还有一柄土黄色的短剑,正是鼠妖的佩兵。
玄珏惊异,大白己笑着解释:“师弟好笨。此袋乃火烷布所炼,火烷布取自火山火鼠的锦毛,水火难侵,火越烧反而越洁净。那老鼠用过的东西,不烧干净,岂不膈应?”
得!玄珏算是明白了,这位师姐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回山后,我在这袋上添几道禁制,重新祭炼一番,把空间拓得再大些。至于这妖丹,”
她将那颗的珠子也抛给玄珏,“也给你,我用不上。”
接着又把土黄短剑丢过去,“此剑材质尚可,回头寻些天外陨铁,一并融炼进你那把佩剑里,正好能炼成件像样的随身法器。你那佩剑的炼制手法,实在粗糙了些。”
玄珏心中顿时暖流涌动。果然,有个修为高深又体贴的师姐,万事皆宜!他美滋滋地想着。
最后,大白果真什么都没要,所有战利品全归了玄珏。
收拾妥当,二蛇顺着暗河潜行,再次浮出水面时,眼前己是浊浪排空的黄河。
黄水滔滔,奔涌如龙,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放眼望去,大河如同巨龙蜿蜒于山川峡谷之间,气势雄浑磅礴,尽显苍茫古意。
大白望着这迥异于长江的景象,不禁感叹:“我昔年只见过长江,虽闻黄河之名,只道天下江河再无可与长江比肩者。未曾想,这黄河之势,竟比长江更显雄浑苍古,沛然莫御。”
玄珏闻言微笑道:“依我看,长江似温婉女子,而黄河则如豪迈男儿。
黄河奔腾雄浑,大气磅礴;长江则温润绵长,柔情似水。
且俗语有云,‘女人是水做的’,长江水量丰沛,一旦‘泛滥’起来,那才叫……”他话到此处,忽觉不妥,干笑两声
“呃呵呵……”
“还可如此作解?”大白眨着那双纯净无邪的漂亮竖瞳,露出一副“虽不明但觉厉”的神情。
被她这懵懂一问,玄珏也只剩下“呵呵”干笑的份了。
二蛇溯河而上,腾云驾雾,瞬息千里。
远远望见河伯府上空依旧霞光万道,瑞霭千条,玄珏便向大白提起了当年初离师门时,在此处被河伯麾下虾兵不由分说叉了两叉的旧事。
“想报仇?”大白侧目问道,语气平淡却隐含锐气。
玄珏摇头失笑:“那倒不至于。当年我虽挨了两叉,但也一尾巴抽飞了一个,打得他吐血倒卷,算是扯平。今日故地重游,不过心生感慨罢了。”
二蛇却不知,当他们凌空俯瞰河伯庙时,水府深处,那位执掌万里河域的河伯,亦在凝望着他们。
见他们并无落下云头之意,河伯索性袍袖一拂,点起虾兵蟹将组成的仪仗,敲响金锣,擂动皮鼓,吹笙鼓瑟,分波踏浪,声势浩大地迎出水面来。
颇有几分“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架势。
“二位道友,请留步!”
为首男子身着朝服,头戴高冠,腰缠玉带,面容清癯,三缕长髯随风轻拂,一派儒雅仙官风范。
见二蛇面露讶色,他拱手朗声道:“本官乃此方大河河伯,执掌万里水域,护佑两岸黎民风调雨顺。今逢二位道友仙驾路过,特备薄酒,诚邀一叙。”
大白闻言,眼中讶色更浓。
玄珏却冷哼一声,蛇瞳中精光闪烁:“河伯大人何必虚言?我不信你看不出我根脚。你是受敕正神,我为山野妖修,如此盛情相邀,意欲何为?”
河伯听罢,抚须长笑,声如金玉:“道友此言差矣!大道同途,岂分人、神、妖、仙?正者顶聚祥云,瑞气千条;邪者身缠秽气,黑烟冲霄。本官只需一望,便知二位道友乃是身具清灵之气的修行正士!”
玄珏眉心第三只眼悄然开启,金光微闪,旋即嘿然一笑,语带戏谑:“忽悠,接着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