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
“嗡……”
艾前座椅开始震动,这是飞机开始下降的信号。
A国到了。
目标明确——找到何婷婷。
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出机场,午后的阳光带着异国的温度。
按照世界意识给的地址,艾前换乘公交地铁,穿行过陌生的街道。
转过街角,那家花店“嗨,露西”(Hi,LUCY) 安静地伫立在路边。
它敞亮、干净、生机勃勃。
巨大的落地窗让店内外的绿色连成一片。
各式各样的绿植、花卉、盆器琳琅满目,有的茁壮挺拔,有的枝叶蔓生,茂盛得仿佛要溢出店面,构成了一幅鲜活的绿色画卷。
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植物的清香,让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生命力。
艾前在门外停下脚步。
店里很静,只有一个穿着沾了泥点的工装的女员工。
她背对着门,头发随意挽成丸子头,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滑的后颈上。
她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把一盆开满繁星般小花的玛格丽特菊往更高的木架子上挪。
手臂和后背的线条因用力而绷紧,透着一股利落的劲道。
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她在哼着什么轻快的小调。
花盆终于在她满意的位置上摆稳。
她转过身,准备整理门口那几盆茂盛的绿萝——
艾前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眼尾那颗痣出卖了她的身份。
何婷婷。
眼前的姑娘手指轻柔地抚过绿萝油亮的叶片,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着,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专注而满足的状态里。
她对待这些沉默植物的耐心和专注,仿佛对待自己的孩子。
艾前无声地向后退了几步,身影隐入店外一棵枝繁叶茂的行道树后,视线却牢牢穿过明亮的落地窗。
目标是找到了,可接下来的任务怎么办呢。
何婷婷整理好门口的植物,随后转身向店铺深处走去,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门的方向。
艾前的心微微一坠。
不能再等了。
她走近,推开花店的玻璃门,门上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温暖的植物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瞬间将她包裹。
她慢慢踱到一片挂着标签的绿植区,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
很快,脚步声传来。
何婷婷从后面走了出来。
看见客人,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真诚的笑容,眼睛弯弯的。
“嗨,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她声音清脆,英语带着点练习的痕迹,但不妨碍清晰表达。
“我是Lucy,很高兴为你服务。”
她的眼神干净,笑容里有一种落地生根、专注于眼前生活的坦然。
离开机场前最后见到母亲的那一面,让她心底那份深重的遗憾终于落了地。
只是……如果当初自己更有力量,是不是就能彻底把母亲从那个牢笼里拉出来?
这个微弱的念头,像细小的火星,偶尔还会在心底闪一下。
还有那位从未见过的表姐何枫荻,那张不记名的卡和里面的二十万,给了她在这个角落重新开始的底气。
“Lucy”这个名字,是她对自己新生活的祝福。
“嗯。”
艾前收回打量店里的目光,落在眼前女孩的脸上,像是初次相见。
她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丛小巧翠绿的盆栽,语气带着点询问的迟疑:“老板,有……紫色的银莲花吗?”
“啊,有的,客人!”
Lucy立刻转身,轻快地走向另一个花架。
“银莲花很优雅,紫色尤其漂亮,我看看还有没有……”
她在色彩缤纷的花丛中仔细搜寻着,“找到了!刚好还剩最后一盆紫色的!”
她小心地端起一个朴素的陶盆走回柜台,“是送人还是自己养?放办公桌还是家里阳台?我帮您包起来吧?”
艾前点点头:“谢谢,自己养养看。”
她站在柜台边安静地看着Lucy熟练地挑选合适的包装纸和丝带,动作专业且轻柔。
很快,一盆点缀着简单绿丝带、清爽利落的紫色银莲花就装好了纸袋。
“好了,客人,你的花包好了。”Lucy将纸袋递过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
为什么是紫色的银莲花呢?
因为世界意识刚刚给她灌输到,这是何婷婷的母亲何依萍,在何家时最钟爱的花。
这紫色花朵里,藏着何依萍与父亲之间,那些早己尘封的、或许还未完全熄灭的情感。
或许,它能成为一把钥匙。
艾前接过那盆被细心包裹的银莲花。
指尖触到微凉的陶盆边缘。
花株不大,深紫色的花朵半开,碗状的花瓣边缘透出优雅的弧度,花心那圈独特的花蕊若隐若现。
“谢谢。”她付了钱,语气平常得像任何一个来买绿植的过客。
抱着纸袋走出花店,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
艾前步履平稳,目光扫过这座以温泉闻名的小镇街道。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硫磺味和水汽的微咸。
两旁的店铺多是些卖纪念品的小店,透着一股悠闲。
剧情力量十分强大。
世界意识又在脑海里提醒,何老爷子就在附近。
蓝宝石温泉酒店(Sapphire Springs Hotel),何老爷子此番疗养的落脚点。
不多时,艾前的身影出现在酒店后门不起眼的员工通道附近。
身上套了件顺来的服务生工作服,手里抱着那个纸袋,脸上满是新员工的忐忑不安。
她低头融入更换布草的人流,顺利进入酒店内部。
走廊弥漫着高级香氛的独特气息。
顶层套房。
艾前站在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吸了口气。
“Housekeeping,plimentary floral arra for Sapphire Suite.” 声音平稳专业。
门内传来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进来。”
推门,一个穿着藏蓝真丝浴袍、白发一丝不苟的老人背对门口,立在落地窗前。
正是何老爷子,他没有人回头。
“放茶几上。”声音平淡无波。
“好的,先生。”
艾前依言,将纸袋轻轻放在奢华的大理石茶几中央。
她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带着点新手的笨拙,补充了一句:“这是今早刚从本地口碑很好的‘嗨,露西’花店送来的新鲜银莲花。经理说,这花的清雅,配您刚泡完温泉的放松心境正好。”
说完,不再停留,微微躬身,迅速退出了房间。
门无声地合拢。
窗前的何老爷子这才缓缓转过身。
扫过空旷奢华的客厅,最终定格在茶几上那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普通纸袋上。
“免费的花?”
眉毛紧紧蹙起,一丝本能的审视和被打扰的不悦爬上他的脸。
他迈着有力的步子走过去,手指带着点不耐烦,扯开纸袋的边缘——
朴素的陶盆露了出来。
盆中,几朵深紫色的花朵正优雅地舒展着花瓣,花心那圈花蕊清晰可见。
空气仿佛被猛地抽走!
何老爷子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他最宠爱、同时也最让他痛彻心扉的女儿——何依萍!
她的窗台,她的书案,永远都摆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紫色银莲花。
记忆瞬间鲜活:
少女捧着初绽的花朵,笑靥如花地凑到他面前:“爸,好看吗?像不像穿着紫裙子跳舞的小公主?”
那清脆的笑语声,仿佛就在昨日。
“像……可像我的小公主了。”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明珠啊!
他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堆到她面前!
可结果呢?
她为了一个穷小子,把何家的脸面、他倾注的万般宠爱,连同他那颗老父亲的心,砸了个粉碎!
“何依萍”这个名字在何家,早己是无人敢提的禁忌。
他又何尝……不想?
可那点念想,早被烧成了灰烬。
他封锁了一切寻找的消息,任她自生自灭——不敢找!
怕!怕找到的是她更加不堪的沉沦,将他最后一点骄傲也碾入泥里,更怕……怕万一找到一丝不幸,会唤醒那被背叛后依然顽固盘踞在心底深处的……父爱!
那是他绝不容许的软弱!
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气瞬间决堤,猛地一挥手臂。
“哐当——!”
茶几上的花盆连同纸袋被狠狠扫落,陶盆瞬间西分五裂,湿冷的泥土泼溅开来。
那几朵深紫色的花朵也被无情地摧折、碾落,凄楚地歪在破碎的陶片和污浊的泥土里。
可发泄过后,一股混杂着疲惫、空洞和甚至是一丝茫然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扶住沙发的靠背,才勉强站稳。
夜色吞噬了小镇的灯火。
温泉水也抚不平那颗被陈年旧伤彻底搅乱的心。
何老爷子拒绝了晚餐,心烦意乱地走出了酒店。
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胸中那团灼烧的郁火和心口隐隐的抽痛。
他沿着酒店外那条流淌着温泉水的小溪,漫无目的地走着。
溪水在夜色中淙淙流淌,树影婆娑。
痛!
浑浊滚烫的老泪,终究失控地溢出。
唯有月光清冷,照着溪岸边那个苍老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