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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云轻轻敲了敲玻璃，声音通过传声器微弱地传进去：“宝衣哥……”
桑宝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仿佛锈住的滞涩感，转过头来。
那双曾经明亮狡黠的眼里，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你……还好吗？” 林寒云无奈笑了，明知是废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桑宝衣的嘴唇动了动，无力地垂下眼帘。
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病号服的下摆，那是一种无声的抗拒和自我封闭。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林寒云艰难地问。
桑宝衣终于抬起了头，眼神空洞地看向林寒云声音的方向：“为难？”
“每天按时打针，按时吃药，按时‘治疗’……像对待一个需要修理的机器。这算为难吗？”
所谓的“治疗”，恐怕不仅仅是针对毒瘾，也包括那些冰冷的身体检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具身体的“异常”。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走向桑宝衣，手里拿着药片和水杯。
“桑先生，该吃药了。”
桑宝衣的身体瞬间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和抗拒。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反抗，只是木然地伸出手，接过药片和水，仰头吞下，动作机械而顺从。
探视时间短暂而压抑。
林寒云离开时，感觉心被掏空了一块。
只能抓住管家允许的探视机会，一次次前往那座冰冷的囚笼。
每一次，桑宝衣的状态都略有不同，有时麻木呆滞，有时焦躁易怒，有时会被噩梦惊醒，在房间里发出压抑的嘶吼。
每当这时，门外守着的保镖或医护人员会立刻进入，用药物强制他平静。
日子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桑宝衣的身体在严苛的医疗管理下逐渐脱离了对毒品的生理依赖，表面的伤口也慢慢愈合。
相比于之前他变得更加沉默，林寒云的到来，有时会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片刻，两个人会时不时的说笑，这让林寒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
终于有一天，管家通知林寒云，桑宝衣的“治疗”告一段落，生理指标稳定，可以离开隔离病房，在疗养院内部有限活动了。
而在离开疗养院的这一天，桑田也回来了，他看起来格外疲惫，明明是灵魂状态，林寒云却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
而管家也能看见这位桑二少爷，态度多了一份尊敬。
管家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的密码箱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崭新的透明文件袋，轻轻放在桑宝衣面前的茶几上。
文件袋里，是一张崭新的身份证，以及几份打印好的文件。
“大少爷，” 管家的声音毫无起伏：“遵照老爷的最终决定，为了家族的声誉和您未来的安宁生活，您的身份信息己做必要处理。这是您新的身份证明文件。”
桑宝衣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他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和了然。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被抛弃的弃子，连存在的痕迹都要被抹去、重塑。
管家继续道：“您的新身份是‘尚宝衣’，老爷说过，这是您母亲为您起的名字，他不会更改。所有相关的社会关系、户籍档案均己妥善处理完毕。桑家会为您提供一笔足够您平静生活的资金，一次性支付。条件只有一个：从今往后，您与桑家，再无任何瓜葛。您不再是桑家的人，桑家的一切，也与您无关。不得以任何形式提及、联系，或试图回归桑家。如有违反，后果自负。”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桑宝衣平坦的、曾被当众审视羞辱的小腹区域，意有所指地补充：“为了彻底杜绝任何可能影响桑家声誉的潜在风险，医护人员己为您安排了必要的生殖系统干预措施。”
桑振国不仅抛弃了儿子，还要彻底抹杀他作为“桑宝衣”的存在，用一笔钱买断血缘，用新的身份将他放逐。
而最后那句关于“风险”的暗示，更是将桑宝衣身体上的秘密视为家族的污点。
桑宝衣沉默了很久，最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文件袋。
他没有打开看里面的“尚宝衣”是谁，也不需要看。他抬起头，看向站在旁边没有任何表情的桑田。
“是你告诉爸爸的？”
“嗯。”桑田点头：“不然你会死。”
桑宝衣：“我死了正合你的心愿不是吗？”
“好。” 他看向嘶哑地吐出一个字，斩断了他与桑家，与过去的最后一丝牵连。
管家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微微颔首：“手续会在三日内全部完成。届时，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疗养院的费用会结算到您离开的那天。”
说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转身就离开了房间，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房间里只剩下林寒云、桑宝衣，以及阴影中散发着森森寒意的桑田。
“哥……” 桑田的声音压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给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离开桑家，不也意味着一种新生吗？”
桑宝衣的目光终于聚焦，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破碎的微笑。
“也好。桑宝衣其实早就死了。”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桑宝衣被搀扶着起身：“我是认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不会做生意，做桑家的继承人也没用，还不如得一笔钱好好生活呢。”
“林寒云，你还要多久毕业，我不想在A市了，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好不好？”
桑宝衣的语气突然活泼，但氛围却依然压抑，林寒云点头答应。
“好，宝衣哥，等过完年，我在备考京城学校的研究生，到时候，过完年，我们就搬过去，好吗？”
“好。”但又想起什么，看向桑田：“你，是不是不能离开A市太久。”
桑田就这么静静看着哥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记得常回来看看我，可以吗，哥。”
“那是当然了！”
曾经的爱恨，埋怨，似乎在这场与毒品的拉锯战中泯灭，桑宝衣可以坦然地面对上一世他得罪过的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