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病房,一片令人窒息的惨白。
药效渐退,桑宝衣睫毛颤动,缓缓睁眼。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床边——林寒云紧握着他的手,双眼熬得通红,下巴冒出青茬,满脸疲惫与无法掩饰的担忧。
“醒了?”林寒云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感觉……”
桑宝衣没等他说完,轻轻却无比坚决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动作带着冰冷的疏离,他转开脸,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寒云,”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走吧。”
林寒云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你说什么?”
“走吧,”桑宝衣重复,语气平板无波,却像钝刀子割肉:“别再管我了,我就是个累赘,一个疯子,一个……可耻的背叛者。”
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的痛苦:“我配不上你,更不配让你为我耽误前程。”
林寒云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桑宝衣指的是什么——背叛,对卫昀或者说桑田那病态、无法割舍的拉扯。
桑宝衣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近乎渴求的迷茫:“卫昀在外面吗?他还好吗?”
问完这句,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浓重的自我厌弃,猛地闭上眼,仿佛被自己的话恶心到:
“不,别告诉我,我不该问,我真是太可耻了……”
看着桑宝衣脸上那剧烈挣扎的痛苦和自我唾弃,一股混合着心痛、愤怒和被背叛的酸涩瞬间冲上林寒云头顶!
他知道“他”指的是谁!卫昀!桑田!
“你想见他?”林寒云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锐利:“宝衣哥,他一首在让你得病加重,你还想见他!”
桑宝衣被他冰冷的质问刺得一颤,睁开眼,泪水瞬间涌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痛苦和无地自容。
“我不知道……寒云……我不知道……” 他痛苦地摇头,声音破碎不堪:“我就是放不下,我控制不了,我脑子里全是他,太像桑田了,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恶心?”
看着桑宝衣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撕扯得濒临崩溃的样子,听着他自我贬低到尘埃里的话语,林寒云胸口的怒火瞬间被无力感取代。
他知道桑宝衣病了,病得很重,这种扭曲的依恋和无法割舍本身就是病症的体现。
林寒云猛地俯身,不顾桑宝衣微弱的挣扎,用力将他抱进怀里。
“你不是累赘,不是疯子,更不可耻。”林寒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病了,宝衣哥,我们治,我陪你一起治!”
他稍微松开一点,双手捧住桑宝衣泪流满面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眼神灼热而坚定:“但是,那个卫昀或者说,假桑田,他只会让你更痛苦,让你永远陷在这个泥潭里!我绝不允许他再靠近你!绝不!”
桑宝衣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对林寒云的愧疚,对卫昀(桑田)那无法斩断的病态执念,以及深重的自我厌恶,像三股巨大的漩涡,将他彻底淹没。
住院的日子成了煎熬的循环。
药物让桑宝衣大部分时间昏沉麻木,但清醒时的痛苦却更加尖锐。
分离焦虑像无形的锁链,即使林寒云尽可能守在病房,只要他离开片刻,去处理不得不处理的学校事务或接听重要电话,桑宝衣就会陷入无法控制的恐慌,浑身冷汗,蜷缩在床角发抖,甚至用指甲抠挖自己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他抗拒心理医生的深度介入,那些试图挖掘缅甸创伤、流产阴影和桑田心结的问题,只会引发他更剧烈的情绪崩溃和自我封闭。
林寒云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眼下的乌青浓重,眉宇间压着化不开的疲惫和焦虑。
像一根两头燃烧的蜡烛。
导师己经找他谈过几次,他落下的课程和实验进度太多,再这样下去,延期毕业甚至被劝退的风险极大。
合伙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语气从最初的体谅变得焦躁不满。
关键的融资谈判因为他屡次缺席而濒临破裂,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智云科技”,眼看就要胎死腹中。
老家打来的电话内容也变了调。
母亲不再只是担忧他的身体,开始小心翼翼地提及“邻村张家的姑娘人很好”、“你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和一个男人算是什么事”。
父亲沉默的叹息比言语更沉重,他是全家的希望,如今却像个被“疯子”拖住的囚徒。
更让他心力交瘁的是桑宝衣的状态。
每一次他因为压力不得不短暂离开医院,回来时看到的都是桑宝衣更加灰败的脸和手臂上新增的伤痕。
医生隐晦地提醒:病人的抗拒性太强,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如果环境压力源,指林寒云自身的状态和潜在的离开威胁,不能缓解,情况很难好转。
这天下午,林寒云刚结束一个与投资人极不愉快的视频会议,心力交瘁地回到病房。
推开门,就看到桑宝衣又蜷缩在床角,身体微微颤抖,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手臂上赫然有几道新鲜的抓痕,渗着血珠。
护士刚给他处理完伤口,无奈地对林寒云摇摇头:“林先生,桑先生刚才情绪又失控了,一首喊着冷……我们……”
林寒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挥挥手让护士出去,疲惫地坐到床边,想去握桑宝衣的手,却被对方猛地躲开。
“别碰我……”桑宝衣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你走吧,去忙你的事,别管我了……我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林寒云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桑宝衣手臂上的血痕和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他该怎么办?
继续这样耗下去,他的前途尽毁,桑宝衣的病情也毫无起色。
放弃?他做不到!看着桑宝衣这样自我毁灭,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在林寒云内心天人交战,被绝望和压力逼到极限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寒云烦躁地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卫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