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桑宝衣站在几步开外,眼神却无法从卫昀身上移开。
几天了?林寒云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机屏幕永远漆黑一片,那个熟悉的号码再没亮起过。
他走到卫昀面前,动作有些僵硬:“手。”
卫昀顺从地伸出手,指尖冰凉。
桑宝衣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那双手,用力揉搓,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冷……”卫昀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
桑宝衣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卫昀单薄的肩膀,一股烦躁混杂着莫名的恐慌涌上来。
“坐好。”他生硬地命令,转身去拿那条触感极好的羊绒毯。
卫昀被他裹得像个蚕蛹,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奇异满足感的喟叹。
“谢谢哥哥,很暖和。” 声音温顺得没有一丝波澜。
桑宝衣看着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心底那点扭曲的掌控感得到片刻满足,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空洞取代。
他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客厅。
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晶烟灰缸,是林寒云送的,因为桑宝衣有时不时抽烟的习惯。
很干净,因为桑宝衣没有烟瘾,林寒云也不允许他在家抽。
鬼使神差地,桑宝衣走过去,拿起那个冰冷的烟灰缸。
很沉,棱角分明。
他看着烟灰缸光滑表面映出的自己扭曲的脸。
凭什么?!凭什么他像个疯子一样被困在这里?被困在过去!
凭什么林寒云可以一走了之?
凭什么这个瞎子能这么平静?!
桑宝衣双眼赤红,手臂高高扬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那个沉重的水晶烟灰缸砸向光洁的地砖。
“砰——哗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猛地炸开!
破碎的水晶映着惨白的光,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神经。
砸了……林寒云送的东西……砸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像着了魔一样,猛地弯腰,伸手就向那片最锋利、最尖锐的碎片抓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毁掉!连同自己一起毁掉!
“哥哥!不要——!”
就在桑宝衣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闪着寒光的碎片的瞬间,公寓的大门被钥匙猛地拧开!
“桑宝衣!!!”
林寒云像一阵狂风般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狼藉的碎片,看到了那个弯腰徒手抓向碎玻璃、浑身散发着绝望自毁气息的桑宝衣。
他根本不顾飞溅的碎渣可能划伤自己,在桑宝衣指尖离碎片只有毫厘之遥时,狠狠一脚踢开了那片玻璃。
同时,他强壮的手臂从后面死死抱住桑宝衣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后拖离那片死亡区域。
“放开我!让我死!我是疯子!让我死!” 桑宝衣在他怀里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和疯狂的挣扎,力气大得惊人,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看见桑田了!”
手指指向卫昀:“可是桑田死了,魂飞魄散!我开始出现幻觉了,我病情加重了......”
林寒云用尽全力禁锢着他,看到了桑宝衣眼中彻底的灰败。
够了!这一切都够了!
林寒云不再犹豫,也不再顾忌桑宝衣的哭喊挣扎。
沙发上的卫昀,在林寒云抱着桑宝衣转身走向大门的瞬间,“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没有惊惶,没有意外,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就这么害怕我吗。”
京大第一附属医院精神科急诊室,灯光惨白,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
桑宝衣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被林寒云安置在冰凉的椅子上。
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评估单靠近时,他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林寒云的衣袖,指尖冰凉。
“宝衣哥,别怕。”林寒云反手紧紧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
他无视桑宝衣的抗拒,对医生沉声道:“医生,他的情况很糟,这是之前的诊断报告。”他将那张被反复蹂躏的报告递了过去。
评估的过程压抑而艰难。
桑宝衣时而沉默得如同石雕,时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冷”、“碎了”、“别过来”……
医生眉头紧锁,笔尖快速滑动,记录下那些指向重度精神紊乱的碎片化信息。
最终,医生放下笔,看向林寒云,语气凝重:“林先生,桑先生的情况非常危急,重度抑郁急性发作,伴有严重的焦虑、强迫行为,现实感明显动摇,存在强烈的自伤自杀意念和冲动行为史。他目前完全丧失自我管理能力,需要立即住院,进行药物稳定和严密监护下的心理干预,不能再拖了。”
“我不进去,我己经没事了,我好了,我的病情一首在好转。”
桑宝衣听到“住院”两个字,爆发出激烈的恐惧和抗拒。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林寒云早有准备地牢牢按回椅子上。
“宝衣哥,”林寒云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看地上那些碎片,你想把自己也摔碎吗?我们先住几天院,有病要治的。”
他的眼神像烧红的铁,死死烙在桑宝衣惨白惊恐的脸上。
“我没病!放我走!林寒云!你混蛋!” 桑宝衣嘶吼着,泪水决堤,疯狂地捶打着林寒云禁锢他的手臂。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卫昀是桑田,你们在合起伙来骗我?!对,你们上一世也是这样,联手欺辱我,现在还是这样....”
医生当机立断:“病人情绪失控,己经开始胡言乱语,有明确自伤风险,准备保护性约束!通知病房准备!肌注镇静剂,立刻!”
“放开我!别碰我!我真的没病!”
“宝衣哥,看着我。” 林寒云猛地用双手捧住桑宝衣疯狂扭动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眶通红,里面翻涌近乎绝望的哀求:“别怕,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我不走了。看着我!”
桑宝衣的挣扎在他的注视下,奇迹般地停滞了。
“听话,”林寒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哄劝的破碎温柔,与此刻强硬的动作形成强烈的反差。
“打一针,睡一觉,我守着你,一步都不离开。等你醒了,我们好好说话,求你听话……”
最后两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在泣血的哀求。
也许是镇静剂针尖的寒光,也许是林寒云眼中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洪流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桑宝衣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去。
他像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孩子,靠在林寒云怀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护士迅速完成了注射。
药效很快席卷而来。桑宝衣紧绷的神经像被强行切断,激烈的哭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在药物强大的作用下,带着满脸泪痕和紧锁的眉头,沉沉地昏睡过去。
林寒云小心翼翼地抱着失去意识的桑宝衣,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却布满裂痕的稀世珍宝。
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动作笨拙而轻柔。
看着桑宝衣即使在昏睡中也显得脆弱痛苦的脸,再看看自己手臂上被他挣扎时抓出的道道血痕,林寒云眼中翻腾着复杂的风暴——心痛、疲惫、后怕,还有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抬头,看向医生,声音恢复了冷硬的平静:“医生,立刻办理住院,最高级别的监护病房。在他情况稳定之前,除了医护人员和我,禁止任何其他人探视。尤其是那个叫卫昀的盲人,如果他胆敢靠近医院一步……”
林寒云的眼神骤然变得如同极地寒冰:“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法律的铁拳。”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隔绝外界喧嚣的病房区时,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单手抱着桑宝衣,费力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冰冷而精准的陈述:
「哥哥睡着的样子,还是那么不安稳。医院很冷吧?」
林寒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回头,目光扫向急诊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如同毒蛇般的窥视者。
但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个戴着墨镜的、单薄身影?
卫昀!他怎么可能知道桑宝衣睡着了?!
他一首在监视?甚至可能……就在这医院的某个角落?
“通知安保,注意一个戴墨镜的盲人!叫卫昀!发现立刻控制并通知我!”
护士被他的煞气惊到,连连点头,林寒云不再停留,抱紧怀中人快步进入病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