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的调令来得迅疾而不可抗拒。
一份标注着“绝密”与“即刻生效”的文件,终结了蒙夏在京城的“休养”与守护。
北疆边境突发重大危机,需要他这把最锋利的战刀去镇守。
军令如山。
蒙夏接到命令时,正看着桑宝衣在小院里,被林寒云笨拙地逗笑。
阳光落在桑宝衣依旧苍白却有了生气的脸上,那笑容脆弱却真实。
蒙夏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随即被冰封的决断取代。
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在临行前的夜晚,将桑宝衣、林寒云、桑田三人叫到了书房,气氛凝重。
“调令。”
蒙夏将那份冰冷的文件放在桌上,声音听不出波澜。
“北疆,明天走。”
桑宝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刚刚建立起来的安全感摇摇欲坠。
林寒云也脸色骤变:“蒙长官,宝衣哥他还没好全,能不能……”
“军令如山。”
蒙夏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这里的安全级别不变,人手留足。”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桑宝衣惨白的脸上:
“你,按时吃药,复健,听医生的话。外面的事,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干净。”
他指的是录像可能的余波和桑家潜在的麻烦。
顿了顿,看向林寒云和桑田,眼神冰冷如刀,带着警告:
“看好他,他掉一根头发,”
声音陡然转寒:“我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这是临别的嘱托,也是最后的威慑。
林寒云和桑田感受到了压力,却对他这种说话方式不赞同。
没有再多说温情的话语,走到桑宝衣面前,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宽厚温暖、带着薄茧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按在了桑宝衣单薄的肩膀上。
桑宝衣仰起头,看着蒙夏近在咫尺的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柔情蜜意,只有近乎冷酷的平静和……
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承载一切黑暗的笃定。
巨大的委屈和依赖瞬间冲垮了桑宝衣的理智。
在蒙夏转身欲走的刹那,一声带着哭腔、细若蚊蝇、却又清晰无比的称呼,脱口而出:
“…爸…爸…”
声音很轻,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全然的依赖。
整个书房瞬间死寂!
林寒云和桑田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桑宝衣,又看向蒙夏。
蒙夏离去的背影骤然僵住!
他猛地回身,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桑宝衣,仿佛要确认刚才那两个字是不是幻觉。
桑宝衣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吓到了,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慌乱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书房里只剩下桑宝衣急促的呼吸声和林寒云、桑田屏息的沉默。
许久,蒙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尴尬。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桑宝衣那恨不得缩进地里的羞窘样子,眼神深处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那只按在桑宝衣肩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点点,仿佛在无声地回应:嗯,在。
然后,他收回手,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依旧,却似乎比来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蒙夏的纵容,并非无源之水。
缅甸之行,是他将桑宝衣卷入地狱的开端,但是看到当时奄奄一息的桑宝衣,他不得不救。
卧底身份让他必须冷酷,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包括桑宝衣的恐惧和身体。
桑宝衣最终能活着出来,是幸运。
但那份将他置于险境的愧疚,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蒙夏军人式的责任感上。
他以为桑宝衣死了,愧疚被时间尘封成沉重的碑。
桑宝衣活着出现,且活得如此破碎,那份愧疚瞬间复活,转化为一种沉重的、必须守护到底的责任。
作为唯一一个完整见证过桑宝衣在缅甸地狱中所有不堪与绝望的人。
他见过桑宝衣最狼狈、最崩溃的样子,知道那些录像背后的屈辱和痛苦。
这份“知道”,让他在面对桑宝衣的病态、脆弱和扭曲的依赖时,无法像林寒云那样单纯心疼,也无法像桑田那样爱恨交织,而是多了一份“理解”。
他理解这份创伤的根源,理解桑宝衣对安全感的病态渴求,甚至隐隐理解桑宝衣对“父亲般力量”的移情。
但是他不想要桑宝衣对他仅仅是对父亲的那种尊敬.....
自己年龄真的很大吗?
身处铁血与死亡的世界,蒙夏见惯了刚硬与毁灭。
桑宝衣的脆弱、敏感、甚至他那点花花公子表象下的玩世不恭,都是一种蒙夏世界里罕见的、带着强烈反差的“美”。
这种美是破碎的,易逝的,像风中摇曳的琉璃盏,反而激起了蒙夏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欣赏桑宝衣骨子里那点未被磨灭的韧性和生命力,哪怕是以病态的方式呈现。
他想把这份脆弱又倔强的“美”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他人真正摧毁。
蒙夏是顶级掠食者,习惯掌控全局。
桑宝衣的复杂、反复、难以捉摸,对蒙夏而言,是比任何敌人都难攻克的“高地”。
对他的依赖(尤其是那声“爸爸”),本质上是一种臣服,是承认了他作为“保护者/掌控者”的绝对地位。
这种将最难掌控的“猎物”纳入自己规则下的成就感,满足了蒙夏内心深处强烈的掌控欲。
纵容,是他驯服过程的一部分,是他确认自己主导权的方式。
所以,那声石破天惊的“爸爸”,在蒙夏心中掀起的不是厌恶或尴尬。
而是混杂着责任、理解、占有欲和掌控满足的复杂情感。
这情感太沉重,太难以言表,最终只能化作沉默的按肩和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