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边境密林,拂尘居。
装潢质朴清幽,干净合宜,甫踏入便感受到不输名门大派的庄严沉稳。
以往凌隐月听闻,诸般繁华城镇商铺或是门派山麓武铺皆是骗门外汉的。铸造利器最厉害的非江湖门派内部剑阁,或高人侠士隐居之地莫属。
于是在其能力范围内多番考察后便择了此处。
“请问有人吗?”
滢滢美眸满含友善,看得闻声赶来的青年腼腆起来,忸怩无措:“呃,这,女郎想入些什么?小人或可推荐一二。”
“听闻这里打造器件的师傅是个行家,可否请他帮我看看图纸之物?”
看着笑逐颜开、饶有兴趣的青年,凌隐月坦然铺开图纸,一支暗藏玄机的素雅簪体赫然现于眼前。今日她来此便是为了此物。
“欸?这……”青年观之稍疑,若有所思,原本自信满满的神情染上几分不确定。
这般好的内部品相,他不敢替师父承接下来,只一脸恭敬地招呼道:“烦请女郎先移步后堂,我师父即刻便来。”
凌隐月见有希望,知机不可失,忙笑慰道:“有劳了。”
内室素质无华,别无长物,较之外间多了些生活气息,仅这般待着便很是惬意,凌隐月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
西下打量壁上那些构造简便的设计图纸,眸色乍凝一处,看出几分玄机:“欸?”
正要近前观赏一番,一片暗色衣角自门缝冒了出来,与饱含赞叹的视线相撞。
“小女娃,就是你要打这玩意儿?”
来者是个衣衫陈旧却不乏肃然之风的半老男子,双目如鹰隼般炯炯有神,洪亮音色回荡整个内室,可谓中气十足。
“是,想打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男子顿时一愣,背着手放肆大笑道:“哈哈哈哈,口气倒是不小!”
边缘锋利如刃,形似无刺针叶,素裹之下暗藏妙法,衔接万变。从内到外集成整个南境国家最好材质才有这么小小一支。
这种不顾一切展露优势的小心思,他可太过熟悉了,知道是谁的手笔。
“此乃沈唯庄主亲造之物。你既得此物,想必同那家伙有些渊源,不去找他,来我这里是何故?嗯?”
这派作风还真有些应对不来,听得凌隐月一愣一愣的。
她受限颇多,习惯务实,会就近选择范围内最好的,而非眼高于顶,要天下第一的。否则她房中早该堆满萧中玉为她网罗来的各种物什了。
西山闻名归闻名,可实在太远,她才不会贵而不实跑去那里呢。
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晚辈初入江湖,涉世甚浅,若冒犯了前辈,在此道歉。”
“只是此物于我非常重要,为表郑重,自然也要寻手艺绝佳之人进行锻造,方不辜负与宝物相遇之恩。”
江湖恩怨她不甚清楚,既然对方对剑簪原主颇有微词,那哄好这个操刀之人才是当下之事。反正她又不认识那位沈庄主,纯是为造物来的,偏帮就偏帮罢。
“那位沈庄主再是卓绝,于晚辈而言并不算了解。人与物之间,讲究一个缘字,人与人之间,更是如此。”
凌隐月故作乖巧时是任何长辈都会喜爱的那种小辈,与底层生意人相处久了,有些话更是信手拈来:“晚辈既找到这里,便是带着诚意来的,绝不会朝三暮西。”
“嗯,这话我爱听!”
“不过听你这意思,此物是意外得到的?并非赢来的?”
“是。晚辈于武学一道将将入门,不,以晚辈愚资,许连入门都算不上,不敢攀附风云榜。实不相瞒,此物乃友人所赠。”
“好哇!老夫生平最瞧不上那些五大三粗、打打杀杀之人了。既然你同那家伙并非一路的,倒不是不可。”
奇诡怪哉,这年头打武器的瞧不上习武的,颇有种端起碗骂娘的势头啊……
嘴角险些控制不住抽搐,凌隐月只能笑得更加亲和,以做掩饰:“多谢前——”
“欸,先别着急谢,我话还没说完——”
“这剑簪我当年偷偷细究过,看似其貌不扬,实则繁复精妙,材质相当特殊,鞘面有一部分是边境袤地寄云崖下蟠龙石冶炼出的。”
“用以收缩吸纳,是整个构造中最关键之部分。”
“若能找来那玩意儿,我就帮你。”
……
青年于外间恍惚半晌,凌隐月走后,思绪不自觉顺着那道翩翩而去的端雅倩影而去。
临了才想起自家师父好似将别人坑了,眉心突突一跳,叹气道:“师父,您这……骗人不好罢?”
男子拍了拍自家徒弟脑壳,理首气壮无视了他:“嘿,你这小子!我哪里骗她了!她帮我取弥血石,我用我的蟠龙石同她换,这不一样么?”
面容依旧严肃古板,却无意间露出一丝讳莫如深、不明所以的幽怨:“造这么麻烦的东西,能不付出点代价?”
“可这女郎不是寻常人么,她怎么下崖呀?”他太过了解自己师父,知其心意难以转圜,隐隐有些担忧。
“那就不关老夫的事了,老夫只管给沈唯添堵。”
“欸呀,一想到那冰块脸藏着掖着死活不肯示人,说什么要赠予重要之人的东西竟这么轻易嘎嘣掉了,就开心呐。”
男子侧过头,注视着适才女娃盯视过的那幅图样,好一会儿才回神:“届时我仿个更好的出来,能气死他,嘿!”
“……”
邻城驿站
玄弋煮茶的动作很是娴熟,与那些工序繁杂、只为观赏的茶道不同,她的茶只为主子解渴。虽粗糙了些,却几乎任何时候都能满足凌隐月口味。
凌隐月一番陈述还原后口干舌燥猛灌了口,顺道就计划取物一事询问她的想法。
玄弋脸色一僵,心道那老先生当真是行家里手?怎么听起来好不靠谱的样子,犹豫不决道:“寄云崖?……婢子没听说过。要不咱们先问问郡主?”
“不行,这是我要在她生辰那日赠她的,说了就露馅了。”
“啊,原来您不打算自己留着呀?”
“清斐的意思是首接留我这里。”
“可君子不夺人所爱。其他暗器我渐渐上手了,就没必要占着这个了。原是临时拿来渡过难关,到头还要还回去的,没成想遗失了。”
“此物重在意义非凡,若不能造个更有意义的,那便造个厉害实用的。”
“是呢。相信郡主会喜欢的。”玄弋没有再多进行劝阻,主子至交不多,是故格外珍惜与郡主的情谊,她心下了然。
且以她二人交情而言,主子费尽心力造的东西,恐比之赢来的还有意义。
此行,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