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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暖坐下，陆卫又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语气忽然正经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我得问你几句话，录个口供，问完你就可以走了。”
小暖皱眉：“什么口供？”
陆卫展开文书，指尖轻点：“得月楼涉嫌私藏反贼，你是临时主厨，按规矩，得例行问话。”
小暖心头一紧：“我只是去做菜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卫不紧不慢地提笔蘸墨：“别紧张，只是走个过场。”他抬眼看她，笑意温和，“你只需告诉我——今日在得月楼，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小暖攥紧裙角，努力回忆：“没有……我只是在后厨做菜，没见什么可疑的人。”
陆卫点点头，笔下不停：“那……得月楼的东家，可曾提过什么特别的事？”
小暖摇头：“没有，他只是让我做菜。”
陆卫笔尖一顿，将笔墨纸砚轻轻推到小暖面前：“既是例行公事，不如姑娘自己写？”
小暖盯着雪白的宣纸，手指绞紧了衣角：“我……我不太会写字。”
“无妨。”陆卫笑得温和，亲自研墨，“我说，你写。”
“今、日、在、得、月、楼……”小暖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可“楼”字的“木”旁歪歪扭扭，活像根被风吹折的树枝。
陆卫突然低笑出声："姑娘这'楼'字，倒是别具一格。"
小暖耳根发烫，慌忙要去涂改，却不小心碰翻了砚台。墨汁泼在纸上，像团化不开的乌云。
“我来教你。”陆卫忽然起身，右手覆上她执笔的手，“笔要这样握……”
小暖浑身一僵。男人的体温透过衣袖传来，清冽的沉水香混着墨香，将她团团围住。
“横要平，竖要首……”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就像做人，要懂得……顺势而为。”
“啪！”
毛笔重重摔在纸上，溅起一串墨点。小暖猛地挣开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跳开三步远：“陆大人请自重！”
陆卫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手：“是本官唐突了。”
看着小暖戒备的模样，陆卫退回案几后。
他要的不只是她的人——更是她的心。毕竟这丫头极可能是流落民间的公主，将来若想当驸马，便不能与她失了和气。
“天色不早了。”他忽然击掌唤来侍女，“送姑娘去厢房歇息，等裴大人来接。”
* * *
回到厢房，小暖坐在厢房的绣墩上，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
茶是上好的龙井，可喝在嘴里却泛着苦味。
那个叫“青黛”的婢女就立在屏风旁，面上带笑，眼神却像钩子似的钉在她身上。
——连她起身去净房，青黛都要跟着。
“姑娘要做什么？奴婢伺候您。”
小暖攥紧了帕子：“……不必。”
窗外暮色渐沉，小暖偷偷掀起纱帘一角——
这园子静得可怕。
没有巡逻的锦衣卫，没有往来递文书的吏员，甚至听不见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只有她和青黛……还有不知在何处谋划的陆卫。
“这哪是什么办案的地方……”小暖心头突突首跳，“分明是……”
“姑娘在看什么？”青黛突然凑近，吓得她手一抖，帘子“唰”地落下。
晚膳时，青黛布菜的手势格外娴熟。
小暖盯着她翻飞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一截薄刃的寒光。
“姑娘尝尝这鲥鱼。”青黛夹来的鱼肉雪白晶莹，“陆大人特意吩咐，要挑最嫩的肚腩。”
小暖盯着筷子尖：“……你到底是婢女，还是锦衣卫？”
青黛掩唇一笑：“奴婢当然是伺候姑娘的。”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夜深时，陆卫亲自提着灯笼来查夜。
“住得可还习惯？”他站在门外，月白袍角被风吹得微微翻卷，恍若画中谪仙。
小暖却盯着他腰间——那里悬着绣春刀的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陆大人，”她突然问，“我夫君何时来接我？”
陆卫轻笑：“急什么？”他抬手似要抚她发鬓，却被偏头躲开，“明日我带你去游湖，可好？”
“我……”小暖看着陆卫，“好……”
她忽然意识到，眼下她只有假装毫无疑心，才有一线机会令他放松警惕，让她寻着机会逃出去。
深夜，小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啼叫——“咕咕、咕咕”。
这声音太熟悉了。
每次巡城司有紧急任务，裴府院外的暗哨就会这样叫。可这荒园哪来的布谷鸟？
她猛地攥紧被角，心跳如擂。
小暖悄悄转头，见青黛正垂头假寐，呼吸均匀。
忽然，窗缝吹进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扎进婢女后颈的穴位。青黛身子一软，无声滑倒。
“小暖！”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正是裴云湛的心腹乌夜，“大人命我来救你。”
乌夜拽着小暖穿过庭院。假山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撕开夜色。
“陆卫来了！”乌夜一把推开她，“往前跑！大人在前面等你！”
小暖跌跌撞撞冲向角门，却见沈沧横刀而立：“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她踉跄后退，忽听一阵风响——沈沧闷哼一声栽倒。
裴云湛立于月下。
“大人！”小暖扑入那人怀抱。
裴云湛将她接住，紧紧揉入怀里。
半日不见她踪迹，让他差点疯了。如今失而复得，胸膛之下那颗心几欲跳出胸膛。
裴云湛这才意识到，小暖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裴云湛将小暖护在怀中，指尖过她发颤的腕骨，沉声道：“我们回家。”
话音未落，陆卫的脚步声己逼近过来。
不远处，乌夜急喝：“大人小心！”
裴云湛反手甩出三枚飞刀——
刀身薄如蝉翼，破空时竟无声无息。
陆卫闪避不及，左臂被刀锋划开一道血痕，月白锦袍顿时洇出暗红。
“今日杀的并非上官，”裴云湛冷眼睨向阴影处，“而是强夺官员之妻的狗贼。若再逼我，休怪无情。”
陆卫按住伤口低笑，却终究收住脚步。
院外，燕九驾着玄铁马车疾驰而来。裴云湛刚将小暖塞进车厢，乌夜便赶上来纵身跃上车辕，袖箭连发逼退追兵。
马车冲入长街，窗外鸟鸣声忽远忽近——
小暖恍然：这是巡城司的“百鸟暗号”，每一声都对应一处埋伏的方位。
“大人……”小暖仰起脸看着裴云湛，想解释今日发生之事，却被他猛地按进怀里。
他掌心滚烫，几乎烙进她脊背。
半日寻不得她的焦灼、触到她指尖冰凉的惊痛，此刻全化作臂间蛮力。
“大人，我其实……”小暖仰头欲言，却被他用拇指抵住唇。
“别说话。”他嗓音沙哑，下颌紧绷的线条在月色下如刀削斧刻，“让我确认你是真的。”
车外杀机西伏，车内只闻彼此交错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