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暖在苏折枝府上暂住下来。苏折枝的院子比大人的大多了,亭台楼阁,还有花园,府上有十几个奴仆。
苏姐姐说,她名下有脂粉铺,银楼,还有绸缎庄。小暖听了羡慕极了。
“梅娘能跟姐姐学着做生意吗?”
“做生意可忙了,你舍得你家大人?”
小暖想了想,她既舍不得大人,也不想只做个困在家里的小娘子。
苏折枝看出她的心思,道:“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再说。”
* * *
更深露重,裴云湛踏着月色悄然推开苏折枝的院门。檐下的风灯被夜风吹得摇晃,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折枝倚在廊柱边,指尖把玩着一枚铜钱,头也不抬道:“怎么才来?你那小娘子都睡下了。”
裴云湛脚步一顿,嗓音低哑:“她还生我的气吗?”
苏折枝这才抬眼,似笑非笑:“梅娘倒是坦荡,说你帮谢云裳就是不该。我也觉得。你次次伸手,只会让她觉得凡事都能赖上你——迟早闯出大祸。”
裴云湛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明白,可当年谢家……”
“当年谢家把她托付给你,可这些年你帮她够多了,是她欠你的,又不是你欠她的!”
屋内传来轻微的翻动声,小暖似乎醒了。
苏折枝推他一把:“进去看看你的小娘子吧。”
裴云湛放轻脚步踏入内室,月光透过窗纱,在小暖熟睡的面容上铺了一层薄霜。她蜷在锦被里,眉心还微微蹙着,像是梦里也在同谁置气。他蹲在榻边,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终究没敢触碰——昨日她推开他时通红的眼眶,此刻仍灼得他心口发疼。
袖中油纸包着的桂花酥还带着体温,是他晌午买到的老字号。他小心地将点心放在枕边,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间一缕发丝缠上他手指,他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了她,却又贪恋这片刻的亲近。
俯身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唇却轻轻落在她额头,如一片雪融在烛火里。
转身时衣摆带起微风,小暖无意识地往被中缩了缩。裴云湛在门边驻足回望,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孤长。他终究没敢说那句“跟我回家”。
***
小暖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忽见枕边放着一包油纸裹着的桂花酥,打开来,酥皮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她怔了怔,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昨夜那抹温热的触感,原来不是梦。
大人来过了,他来看她了。为何不早点来?为何不叫醒她?
想到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待她,她又有几分心疼。
正在忡怔之间,苏折枝端着铜盆推门进来了,笑着说:“发什么呆?你家大人倒是会哄人,可惜胆子小,只敢趁你睡着时偷偷摸摸进来看你一眼。”
小暖脸一红,讷讷道:“大人为何不叫醒我?”
“还不是心疼你。”苏折枝眸光微微一垂,“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一天,他可是裴云湛啊……”
小暖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点想原谅大人了,可是又不想这么轻易地将这件事放过去。
见小暖仍捧着桂花酥出神,苏折枝挑眉一笑:“傻妹妹,早些起来,今日姐姐带你出门去谈生意。”
“谈生意?”小暖急忙下床穿鞋,“姐姐带梅娘去哪儿谈生意?”
“去鹿鸣居。”苏折枝道,“我早就想开一家酒楼,正好鹿鸣居的东家维持不下去了,正急着找下家呢。”
鹿鸣居是京城老字号,“炙鹿肉”是他们的招牌。这字号传了好几代,没想到竟然维持不下去。
小暖有几分唏嘘,但是想到苏姐姐有希望能将那家店承接过来,她又有几分雀跃。
苏折枝亲自替小暖梳妆,一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褙子,配月白百褶裙,腰间悬一枚羊脂玉禁步,行动时泠泠清响。发间只簪一支银丝绕茉莉的步摇,花蕊缀着米粒大的南珠,衬得她杏眼樱唇,清丽又不失贵气。
只可惜了左脸上那一大片殷红的胎记,坏了她的容貌。
“东家急着脱手,价钱能压三成。”苏折枝替小暖理了理衣领,意味深长道,“不过,咱们得让那老狐狸心甘情愿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