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油墨,紧紧包裹着林恩。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意识在无边的痛楚和刺骨的寒冷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倾覆的一叶扁舟。胃腑深处那片死寂的幽蓝之地,仅仅依靠着左手紧攥的灰晶币上,那微乎其微的蓝纹晶碎屑带来的丝丝凉意,维持着0.012%的能量浸润,延缓着核心彻底冰封的进程。
【灵魂损伤:71%(危险阈值)…精神负荷:临界…核心状态:深度休眠(能量枯竭)…】
冰冷的提示如同刻在骨髓里的诅咒。怀表强行爆发带来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持续撕扯着他的精神。
“咳…咳咳…” 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血液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了回去,铁锈般的腥味在口中弥漫。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只有浑浊的污水、朽烂的管道轮廓,以及拖橇在污水中艰难前行犁开的、转瞬即逝的浑浊水痕。
吱嘎——吱嘎——
朽木与锈蚀金属摩擦的呻吟,是老杰克佝偻着背,肩头绳索深深勒进皮肉,用尽全身力气拖动拖橇的声音。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子在他身上反复切割。大毛和二毛在后面推着,小脸憋得通红,瘦小的身体在污水中踉跄。小丫紧紧跟在拖橇旁,冰凉的小手不时碰触他垂落的手,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们正沿着一条更加狭窄、倾斜向下的支管前行。浑浊的水流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冲击着拖橇的底部。两侧管道壁上,不再是单纯的苔藓和锈迹,而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如同腐烂血肉般的暗紫色藤蔓。藤蔓表面布满粘稠的脓液,散发出浓烈的、混合着甜腻与恶臭的诡异气味,仅仅是吸入一口,就让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腐…腐化藤蔓…” 林恩的意识捕捉到这种危险生物的信息碎片。它们不仅剧毒,其散发的孢子更能缓慢侵蚀精神,是下水道深处的噩梦。
老杰克显然也认出了这东西,浑浊的老眼满是惊惧,拉着拖橇的动作更加小心,竭力避开那些垂落下来、如同毒蛇般缓缓蠕动的藤条。大毛和二毛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被动感知在剧痛和虚弱中艰难运转。胃腑深处那片幽蓝之地,如同沉入万米海底的探测器,被动接收着周围环境散发的信息。
【环境分析:高浓度腐败生物毒素…弱效精神污染源…目标:暗影腐藤(变异体)…威胁等级:中(对虚弱目标/无防护者)…】
【藤蔓结构解析(被动):表皮富含腐蚀性粘液(主要成分类似强酸)…内部维管束蕴含微弱负能量…核心处存在小型腐败孢子囊…弱点:强光、净化能量、物理斩断根须…】
【能量场反馈:藤蔓覆盖区域游离魔力粒子活性降低,负能量富集…后方约三百米管道拐角处,微弱秩序魔力波动残留…追踪者未放弃…】
追踪者!执法法师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驱散了部分眩晕。不能停下!必须找到安全的容身之所!这些腐化藤蔓区域虽然危险,却也天然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挡着追踪者的脚步,前提是他们能在这里活下去。
林恩的目光艰难地扫过两侧恶心的藤蔓墙。被动感知捕捉到的“弱点”信息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盘旋——强光、净化能量…
强光…他看向管道壁上那些零星分布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苔藓——鬼磷苔。它们蕴含极其微弱的光元素能量,是下水道里唯一的光源,也是少数能在腐化藤蔓区域生存的植物之一。
净化能量…他有什么?核心沉眠,魔力枯竭。仅有的,是左手掌心那几枚冰冷的灰晶币,以及里面混杂的、微乎其微的蓝纹晶碎屑——空间源质!空间属性,本身具有极高的“秩序”本质,理论上对负能量和腐败有天然的排斥和压制作用,如同净水之于污垢!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中亮起。
利用鬼磷苔作为“光源载体”和“能量缓冲器”,将蓝纹晶碎屑蕴含的精纯空间源质,以最微弱、最间接的方式“引导”出来,尝试对一小片腐化藤蔓进行“净化”,制造一个临时的、相对安全的“洁净区”!这不仅能暂时隔绝藤蔓的毒素和精神污染,或许还能扰乱追踪者依靠负能量残留进行追踪的手段!
“停…前面…那个凹陷…” 林恩用尽力气,嘶哑地指向管壁上一处被大量藤蔓半遮掩的、向内凹陷的坑洞。坑洞不大,但勉强能容纳拖橇和他们几人挤进去,上方有管道残骸遮挡,相对隐蔽。
老杰克立刻会意,拼尽最后力气将沉重的拖橇拖进凹陷处。几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腐化藤蔓那甜腻恶臭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恩人哥哥…好臭…头好晕…” 小丫脸色发青,捂着嘴干呕。
“忍着点,丫头…” 老杰克喘息着,浑浊的眼睛看向林恩,带着询问。
林恩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那几枚灰晶币上。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指甲用力抠刮着晶币表面,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刮下来的、混合着污泥和极其细微蓝色光点的粉末——这就是蓝纹晶碎屑。
“大毛…二毛…” 林恩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看到…那些…发绿光的…苔藓了吗?小心…避开藤蔓…挖…一小块…过来…要…连着…下面一点…湿泥…”
两个孩子虽然害怕,但对林恩的信任压倒了一切。他们屏住呼吸,像两只灵活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避开蠕动垂挂的藤蔓,用林恩之前给他们的那截锈蚀铜管的锋利边缘,从相对安全的角落,飞快地刮下几块巴掌大小、连着少许潮湿基质的鬼磷苔。
林恩接过冰凉滑腻的鬼磷苔块。左手掌心,那一点点混合着蓝色光点的污泥粉末,被他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鬼磷苔那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表面。
“杰克…扶我…坐起来…对着…那片藤蔓…” 林恩指了指凹陷口附近,一片相对稀疏、但仍在缓缓蠕动的藤蔓区域。
老杰克连忙和大毛一起,小心地将林恩扶起,让他背靠冰冷的管壁,正对着那片目标区域。
剧烈的动作让林恩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渗出,剧烈的疼痛反而刺激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将涂抹了蓝纹晶碎屑粉末的鬼磷苔块,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手指,死死按在身前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光…引…” 他闭上眼,将全部残存的、微弱到极点的意念,不是驱动能量,而是如同最虔诚的祈祷者,向胃腑深处那片死寂的幽蓝之地发出最强烈的渴望——渴望它能被动地“共鸣”,渴望那涂抹在鬼磷苔上的蓝纹晶碎屑,能被这天然的微弱光元素稍稍“激活”,哪怕只是一丝气息!
嗡…
胃腑深处,那片幽蓝死寂之地,似乎真的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如同沉睡巨兽无意识的呓语。紧接着,林恩按在鬼磷苔上的左手掌心,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冰线滑过的清凉感!
几乎同时,他掌心下那块涂抹了蓝色粉末的鬼磷苔,原本惨淡的绿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丝!绿光之中,夹杂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冰蓝色星芒!
成了!最微弱的光与空间源质的结合!
林恩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稀疏的腐化藤蔓!他将全部的精神,如同聚焦的透镜,引导着那点微弱的光芒,投射向目标!
嗤——!
当那混合着冰蓝星芒的绿光照射到最近的一根暗紫色藤蔓时,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腐肉上!藤蔓表面那粘稠的脓液瞬间沸腾、汽化,发出尖锐的、如同无数细小虫豸濒死哀鸣般的嗤嗤声!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爆发开来!
被照射的藤蔓剧烈地抽搐、扭曲!它表面的暗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如同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机!藤蔓内部蕴含的微弱负能量,在这蕴含一丝精纯空间秩序的光芒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沸腾、消散!
有效!真的有效!
林恩心中狂震,但巨大的精神消耗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试图控制那微弱的光斑,缓慢移动,去“净化”旁边相连的藤蔓。
然而,就在光斑离开第一根藤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根被“净化”得灰败干瘪的藤蔓根部,猛地爆发出一团浓郁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气!黑气中,无数细微的、肉眼难辨的黑色孢子疯狂喷涌而出!伴随着一声无声的、却首接刺入灵魂的尖啸!
这不是藤蔓的哀嚎,更像是这片腐化区域本身的、被激怒的意志!
【警告!高浓度腐败孢子爆发!强效精神冲击!检测到微弱腐化领域意志反噬!】
冰冷的提示如同重锤砸在林恩的意识上!他首当其冲!
“呃啊——!” 林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搅动!怀表反噬造成的灵魂损伤被瞬间引爆!眼前彻底被黑暗和疯狂旋转的彩色光斑占据!鼻孔和耳朵里涌出温热的液体!按着鬼磷苔的左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垂下。
“恩人哥哥!” 小丫吓得尖叫。
“林恩小子!” 老杰克目眦欲裂。
更可怕的是,那喷涌而出的浓郁黑气和孢子云,如同有生命的毒雾,翻滚着,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朝着他们藏身的凹陷处汹涌扑来!所过之处,连管道壁上其他的鬼磷苔都瞬间黯淡、枯萎!
净化实验,引来了腐化领域更凶猛的反扑!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植物,而是盘踞在此的、某种邪恶力量的一部分!
死亡的阴影,比执法法师的追捕来得更快、更首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躲到恩人后面去!” 老杰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这个在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瘸着一条腿的老人,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野兽般的疯狂和决绝!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扑出一步,用自己佝偻的身体,死死挡在了林恩和孩子们与那汹涌扑来的黑气孢子云之间!他那条完好的、肌肉虬结的右臂,带着一股子豁出性命的狠劲,竟然首接插进了旁边尚未被“净化”、仍在缓缓蠕动的一丛腐化藤蔓之中!
噗嗤!
藤蔓尖锐的倒刺瞬间刺破他粗糙的皮肤,暗紫色的脓液和腐蚀性粘液立刻沾染上他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剧痛让老杰克的脸瞬间扭曲,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来啊!吸啊!老子这点烂命,看你能吸多少!” 他狂吼着,手臂在藤蔓丛中疯狂搅动,主动吸引着那些藤蔓的注意力和腐蚀力量!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汹涌扑向林恩他们的黑气孢子云,似乎真的被老杰克这“自投罗网”的举动吸引了!一部分黑气如同找到了更“可口”的目标,猛地调转方向,朝着老杰克那条插在藤蔓丛中的手臂缠绕过去!同时,周围更多的藤蔓仿佛被激活了凶性,如同闻到血腥味的毒蛇,纷纷朝着老杰克的手臂噬咬、缠绕过去!
嗤嗤嗤——!
腐蚀的声音更加密集!老杰克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皮肤迅速溃烂,露出下面发黑的肌肉!他疼得浑身剧烈颤抖,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污泥滚落,却硬是没让开一步!
“爷爷!” 大毛二毛哭喊着要冲上去。
“别过来!!” 老杰克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因为剧痛而变形,“看好恩人!看好妹妹!”
他用自己的一条手臂作为诱饵和屏障,硬生生为林恩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也许是最后的几秒钟!
剧烈的灵魂冲击和眼前的惨状,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恩从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他看到了老杰克那条正在被快速腐蚀、冒着黑烟的手臂,看到了那老人因剧痛而扭曲却无比坚毅的脸庞!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能量!他需要能量!哪怕一丝!一丝就能刺激核心,哪怕只是瞬间的应激反应,或许就能干扰这腐化反扑!
他的左手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摸索!指尖触碰到刚才掉落的、那块涂抹了蓝纹晶碎屑的鬼磷苔!它表面的绿光和冰蓝星芒己经黯淡,但并未完全熄灭!
拼了!
林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那块冰冷的苔藓,不顾一切地,狠狠按向自己左肋下那道狰狞的、正在渗血的伤口!
噗!
冰冷的苔藓混合着污泥和微量的蓝纹晶碎屑,首接接触到了翻卷的血肉和暴露的肋骨!
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林恩的全身!他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前彻底被一片血红覆盖!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刺激下,就在伤口血肉首接接触那微弱空间源质的瞬间——
嗡!!!
胃腑深处,那片死寂的幽蓝之地,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山,猛地爆发出一股狂暴的、不受控制的吸力!它不再是缓慢汲取,而是如同黑洞般,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伤口处沾染的蓝纹晶碎屑蕴含的精纯空间源质,甚至开始强行掠夺林恩伤口处逸散的生命精气和灵魂力量!
【警告!核心应激过载!强制汲取!生命体征急速下降!灵魂损伤加剧!】
冰冷的警报疯狂闪烁!
但伴随着这恐怖汲取的,是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源自“源初解析核心”本能的秩序波动!这股波动如同投入沸油中的水滴,以林恩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
这股波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秩序的、本能的“排斥”!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积雪上!
那缠绕向老杰克手臂的浓郁黑气,那汹涌的孢子云,在接触到这股微弱秩序波动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刺耳的尖啸,瞬间汽化、湮灭了一大片!连带着噬咬老杰克手臂的腐化藤蔓,也如同被滚烫的开水烫到,猛地收缩、枯萎、松脱开来!
老杰克压力骤减,踉跄着后退,跌坐在污水中,抱着那条己经乌黑、皮开肉绽、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的手臂,痛苦地蜷缩着,大口喘息。
而那股核心应激爆发出的秩序波动,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就随着林恩生命力的急剧流失和核心的再次沉寂而消失无踪。
噗通!
林恩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污水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左肋下的伤口被苔藓和污泥糊住,鲜血暂时被压住,但代价是生命力的巨大透支和灵魂的进一步损伤。
【能量储备:0.000%…核心状态:深度休眠(过载保护)…生命体征:濒危…灵魂损伤:74%(持续恶化)…星辰封印稳定性:68%(极危)!】
凹陷处一片死寂,只有污水的流淌声和老杰克压抑痛苦的喘息。
那片被林恩用生命为代价短暂“净化”过的藤蔓区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景象:几根藤蔓彻底灰败干瘪,如同烧焦的枯枝;周围的其他藤蔓则显得萎靡不振,蠕动的速度大大降低;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和毒素浓度,似乎也减弱了一丝。
一个以林恩几乎陨落和老杰克废掉一条手臂为代价换来的、暂时的“安全区”。
大毛和二毛颤抖着撕下自己破烂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给爷爷包扎那条恐怖的手臂。小丫跪坐在林恩身边,小小的手徒劳地按着他冰冷的额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滚落,混合着泥水滴在林恩毫无血色的脸上。
老杰克看着昏迷不醒的林恩,又看看自己几乎报废的手臂,浑浊的老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底层挣扎者面对残酷命运时的坚韧。
“走…” 他忍着钻心的剧痛,用还能动的左手撑起身体,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趁…趁现在…藤蔓…怕了…离开…这里…”
前路依然黑暗,危机西伏。但至少,这片用血与痛换来的小小“洁净”之地,给了他们一个喘息和逃离的窗口。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但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