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野长歌

第35章 余烬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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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沃野长歌
作者:
朕奋随笔
本章字数:
8364
更新时间:
2025-07-09

地火终于熄灭。裂谷如同一条被抽干了血液的黑色巨蟒,死寂地横卧在柳林屯西头,只余下缕缕呛人的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在焦黑的废墟上空盘旋不散。灼人的热浪退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伤痛,却比地火更难驱散。

打谷场上,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被冰冷的现实冲刷殆尽。房屋倒塌,田地被毁,赖以生存的粮食和仅存的一点家当,大多化为了灰烬与瓦砾。幸存的人们呆立在废墟间,眼神空洞,脸上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未干的泪痕。失去了亲人的妇女搂着孩子无声地呜咽,男人们望着被毁的家园,攥紧的拳头里只有深深的无力。

“水……井干了……河沟也裂了……”李寡妇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声音嘶哑。

“粮……粮仓塌了……那点救命的粮食……全埋里头了……”赵老憨蹲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徒劳地扒拉着滚烫的碎石,指甲翻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杨队长……杨队长他……”更多的人,则将担忧的目光投向打谷场中心临时用门板搭起的担架。

担架上,杨队长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前的军装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一大片,凝固发硬。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略懂草药的老人颤巍巍地给他灌下一点草根熬的苦汁,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队长……是为了救栓儿,救咱全屯才……”石头这个硬邦邦的民兵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他带着人搜索后山老君庙一无所获,只带回杨队长伤势沉重的噩耗。

周春妮紧紧抱着小栓,坐在担架旁。孩子呼吸平稳了许多,体温也降了下来,但小脸依旧苍白得吓人,陷入一种深沉的昏睡。他胸口的衣襟敞开着,那枚符咒烙印如同一个丑陋的黑色伤疤,深深嵌在皮肉里,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虽然不再散发那毁天灭地的邪气,但残留的阴冷感如同跗骨之蛆,触手冰凉,让周春妮的心始终悬在半空。魔胎的核心逃走了,这烙印里还藏着什么?

她看着担架上生死未卜的杨队长,看着周围满目疮痍、失魂落魄的乡亲,一股沉重的、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铁链,骤然勒紧了她的心。铁栓哥魔化深埋,孙老蔫叔和大壮哥牺牲,杨队长倒下……柳林屯的天,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塌了。

“不能垮……柳林屯不能垮……”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周春妮心底响起。她猛地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污迹,眼神里渐渐凝聚起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她轻轻将依旧昏睡的小栓交给身边的母亲赵兰芝。

“娘,看好栓儿。”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兰芝看着女儿瞬间成长的眼神,含着泪用力点头。

周春妮站起身,环视着打谷场上如同失了魂的乡亲们,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清晰地传递出去:

“乡亲们!都听我说!”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显得格外突兀,吸引了所有茫然的目光。

“地火灭了!是杨队长!是老蔫叔!是大壮哥!用命给咱们换来的!” 周春妮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他们倒下了,可咱们还在!柳林屯还在!咱们的根还在!”

她指着远处那片虽然焦黑、却依旧属于他们的土地:“房子没了,可以再盖!粮食没了,可以再种!只要人还在,就有盼头!杨队长豁出命去,不是为了让咱们在这儿等死!是为了让咱们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

她的话,像一点微弱的火星,投进了冰冷绝望的灰烬里。人们麻木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波动。

“春妮……说得对……”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是孙老蔫的老伴,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孙大娘。她佝偻着腰,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异常坚定,“老头子走了……可他走前,就盼着咱屯子好……咱不能……不能让他白死……” 她颤抖着,弯下腰,开始默默捡拾地上散落的、还能用的碎瓦片。

有人带头,就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李寡妇抱着孩子,也停止了哭泣,开始整理身边倒塌的棚架。赵老憨不再徒劳地扒拉石头,站起身,哑着嗓子对旁边几个汉子说:“走……去粮仓那边……能刨出一点是一点……不能……不能让娃饿死……”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开始在绝望的废墟上艰难地复苏。

“石头哥!” 周春妮转向石头,“杨队长昏迷前最担心后山的老弱!姚二那狗东西肯定没跑远!你带几个还能动的民兵,轮班警戒,护着后山和老君庙!再派两个腿脚快的,去邻村,找工作队!找县大队!告诉上级,柳林屯遭了大难!杨队长重伤!需要医生!需要粮食!需要支援!” 她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担当。

石头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长大的姑娘,用力点头:“中!春妮!你放心!警戒和报信交给我!” 他立刻开始点人,安排任务。

“其他人!” 周春妮提高了声音,“能动弹的,都动起来!女人和孩子,去后山安全的地方,把还活着的牲口拢一拢,看看有没有能挤奶的羊!找找没被烧毁的野菜!男人们,跟我来!咱们先把打谷场清理出来,搭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子!不能让伤员和老人孩子就这么晾着!再去看看水!井干了,河沟裂了,找找低洼地,看有没有渗出来的泥浆水!先活下来!活下来才有以后!”

她的安排,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给茫然无措的人们指明了方向。尽管疲惫、伤痛、饥饿如同大山般压在身上,但求生的本能和对未来的那一丝渺茫希望,支撑着他们开始行动起来。打谷场上,渐渐响起了清理碎石、拖动梁木的声响,虽然沉重缓慢,却不再是死寂一片。

周春妮亲自带着几个汉子清理打谷场中心,为伤员腾地方。她的动作麻利,眼神专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弯腰,右肩胛骨下那被骨刺擦过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就在她奋力搬开一块焦黑的木梁时,脚下被一块不起眼的、半埋在灰烬里的黑色石头绊了一下。她踉跄一步,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石头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入手却异常冰冷沉重,与周围被地火烘烤过的滚烫碎石截然不同。更奇异的是,石头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极其细密繁复的裂纹。在裂纹深处,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紫黑色幽光!那光芒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与魔胎核心最后逃走的那道流光,如出一辙!

周春妮的心猛地一沉!这石头……是姚二留下的?还是……魔胎核心逃逸时沾染了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块冰冷的黑石捡起,紧紧攥在手心。那刺骨的寒意和裂纹深处微弱的紫黑幽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声张,悄悄将石头藏进了怀里。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了她——危机并未结束,只是潜入了更深的阴影。

夜幕降临。一弯残月挂在焦黑的树梢,给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洒下凄冷的清辉。打谷场上,用残破门板和捡来的梁木勉强搭起的几个窝棚里,挤满了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呻吟声、压抑的哭泣声、孩子因饥饿和惊吓发出的啼哭声,在寒冷的夜风中交织。

周春妮蜷缩在一个窝棚的角落,怀里抱着昏睡的小栓。孩子胸口那焦黑的烙印在月光下更显狰狞。赵兰芝靠在她身边,疲惫地睡着了。

周春妮毫无睡意。怀里的冰冷黑石如同一个邪恶的烙印,紧贴着她的肌肤。杨队长生死未卜,姚二和魔胎核心不知所踪,废墟下还埋着铁栓哥那不知是人是魔的躯体和那柄凶兵骨刺……柳林屯的未来,如同眼前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看不到一丝光亮。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窝棚外负责守夜的民兵石头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谁?!”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刻意压低的、如同鬼魅般的呜咽哀嚎,在寂静的废墟间由远及近!

“天火降罚……祸根未除……”

“柳林屯……要绝户了啊……”

“交出……交出那带咒的孩子……祭了地脉……才能平息……”

诡异的低语如同寒风,瞬间穿透了窝棚薄薄的遮挡,钻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啊——!鬼!是鬼叫!” “是那魔胎回来索命了!” 窝棚里瞬间炸开了锅!刚刚平复一点的恐惧再次被点燃,妇女们尖叫着抱紧孩子,男人们惊恐地抄起手边的木棍石块。

周春妮的心猛地揪紧!她猛地掀开窝棚的草帘冲了出去!

月光下,只见几个穿着破烂、脸上涂着锅底灰、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绕着打谷场的边缘,如同幽魂般游荡,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和呜咽!他们动作僵硬诡异,显然是控的傀儡!

“装神弄鬼!”石头怒吼一声,带着几个民兵就冲了上去想抓人。

然而,那几个“鬼影”极其滑溜,对地形似乎也很熟悉,在废墟间几个闪身,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充满恶毒暗示的哀嚎余音在夜空中回荡:

“祸根……祭品……绝户……”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幸存者中蔓延开来!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人心,在这恶毒的诅咒和“鬼影”的恐吓下,再次濒临崩溃!许多人惊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周春妮所在的窝棚,投向了那个昏睡中、胸口带着“祸根”烙印的孩子!

“是姚二!”周春妮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愤怒让她浑身颤抖,“一定是这个狗东西!他不敢明着来,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看着周围乡亲们眼中重新燃起的恐惧和怀疑,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了她。姚二的目的很明确——利用灾难后的恐慌和愚昧,再次将矛头指向小栓,制造混乱,甚至……逼迫他们交出孩子!

她抬头望向后山老君庙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死寂。石头派去求援的人还没回来,杨队长依旧昏迷。现在,她就是柳林屯最后的屏障。她必须挺住!为了栓儿,为了杨队长,为了死去的亲人,也为了这片劫后余生的焦土!

然而,就在周春妮强打精神,准备安抚受惊的乡亲时,怀中的小栓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呻吟。周春妮低头看去,只见月光下,孩子胸口那焦黑的烙印疤痕边缘,那圈不祥的青紫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分?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凝练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蛇,隐隐从烙印深处渗透出来。

周春妮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姚二的恐吓只是开始,小栓体内的隐患……似乎也在悄然恶化!

而在后山密林深处,老君庙那破败的飞檐阴影下。姚二靠在一棵古树后,手中紧握着那块布满裂纹、中心隐隐流动着紫黑色幽光的黑色龟甲。他听着远处柳林屯废墟中隐约传来的惊恐骚动,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得意的冷笑。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笑容扭曲而疯狂。

“乱吧……越乱越好……”他低声自语,如同毒蛇吐信,“李铁栓……我的好‘祭品’……你的魔躯……也该……醒了吧?”

他手中的龟甲,裂纹中的紫黑色幽光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微微闪烁了一下。一股无形的、阴冷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埋葬着恐怖的黑水洞废墟方向,扩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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