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烬遥第一次化疗后的夜晚,病房里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腐味。
他蜷缩在病床上,指节死死抵着胃部,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化疗药物像熔岩一样在血管里流淌,烧灼着他的内脏。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却固执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秋烬遥?"
夏闻汐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
秋烬遥没有回答。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夏闻汐。
但轮椅的滚轮声还是靠近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被子上,指尖微凉,却莫名让人安心。
"第一次都是最难受的。"夏闻汐说,"会过去的。"
秋烬遥猛地掀开被子,在昏暗的夜灯下瞪着夏闻汐。他的眼眶发红,声音嘶哑:"过去?像你这样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夏闻汐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低头看着自己瘦削的手腕,上面布满了针孔的淤青。
"……对,像我这样。"他轻声说。
秋烬遥的胸口突然闷得发疼。他想道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闻汐推动轮椅,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几颗柠檬糖,糖纸己经有些褪色,像是存放了很久。
"含着会好受一点。"他递给秋烬遥一颗,"我第一次化疗的时候,隔壁床的奶奶给我的。"
秋烬遥盯着那颗糖,没有接。
"……为什么?"他低声问。
"嗯?"
"为什么还能这么……"秋烬遥的喉咙发紧,"温和?"
夏闻汐安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像两盏小小的灯。
"因为愤怒没有用啊。"他轻声说,"哭也没有用,砸东西也没有用,自暴自弃更没有用。"
他剥开糖纸,将柠檬糖塞进秋烬遥的手心。
"病不会因为你的痛苦就放过你。"夏闻汐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但至少……我们可以让这个过程不那么难熬。"
秋烬遥攥紧了那颗糖。糖纸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柠檬的清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
"……太难吃了。"他哑着嗓子说。
夏闻汐笑了:"骗人,你还没吃呢。"
秋烬遥把糖丢进嘴里。酸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刺激着麻木的味蕾。奇怪的是,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些。
"怎么样?"夏闻汐歪着头问。
秋烬遥别过脸:"……还行。"
夏闻汐又笑起来。他推动轮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素描本,翻到某一页递给秋烬遥。
"送你。"
纸上画着一片海。不是照片般精确的写实,而是用狂放的笔触涂抹出的深蓝与靛青。浪花像燃烧的火焰,天空却沉静如墨,一颗星星孤独地悬在角落。
"……什么时候画的?"秋烬遥问。
"前天夜里。"夏闻汐说,"睡不着的时候画的。"
秋烬遥盯着画看了很久。海浪的笔触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画过的废墟,那种压抑中迸发的生命力如出一辙。
"……不像你平时的风格。"
"嗯。"夏闻汐轻声说,"这是我想象中的海。"
他指向画中那颗孤星:"这是你。"
秋烬遥的心跳漏了一拍。
"……为什么?"
"因为星星是烧不完的。"夏闻汐说,"就像余火。"
窗外,夜色深沉。病房里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某种隐秘的心跳。
秋烬遥将素描本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能让他浮出水面的浮木。
"……下次治疗是什么时候?"他低声问。
夏闻汐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手背上,像一片雪花落下。
"三天后。"他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