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司的铜漏刚滴完第七滴水,苏挽棠就着灶火喝了口冷茶。
窗纸上泛着青灰,后巷的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响——柳娘子该带沈太医来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银簪,金属凉意透过棉缎沁入皮肤。
昨夜系统在她意识里炸响三次警报,连熬药时手都在抖,首到天快亮才用桂花蜜渍了盏梅子汤压惊。
此刻耳尖还嗡嗡作响,像有只蜜蜂在脑仁里撞。
"掌事。"
极低的唤声从后巷传来。
苏挽棠抄起案上的竹编食盒,装作收拾残羹的模样跨出门去。
老槐树影里立着个佝偻身影,月白粗布衫洗得发白,腰间系着褪色的药囊。
待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一头银白须发在风里飘着,却有双鹰隼般的眼睛——沈明远。
"沈太医。"她福了福身,食盒里的枣泥酥还带着余温,是特意留的。
沈明远没接食盒,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后巷尽头的柴房:"进去说。"
柴房霉味呛鼻,苏挽棠点亮火折子,昏黄光影里,老太医的皱纹像刀刻的。
他盯着她腰间晃动的银簪,突然开口:"你为何要查这事?"
苏挽棠喉间发紧。
她想起端妃鬓角的白发,想起系统弹出"关键证物"时的红光,想起李婕妤塞银簪时说的"若我没了"——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血,不该永远沉在泥里。
"因为有人不该死,有人不该被蒙蔽。"她声音稳得自己都惊,"当年李婕妤喝了皇后的参茸羹,又用了雪莲草。
您比我清楚,这两味同服会怎样。"
沈明远的手指在药囊上绞出褶皱。
他突然从袖中抖出本泛黄的笔记,纸页边缘泛着茶渍:"我守了二十年。"
笔记第一页就写着"李婕妤,冬月廿三,腹痛如绞,呕黑血"。
苏挽棠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晕开的字刺得她眼疼——"雪莲草半钱,入汤剂。"
"这药宫廷禁用。"她指甲掐进掌心,"除非太后亲赐。"
沈明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囊里的陈皮香混着血锈味:"当年太医院的记录被烧了,我抄了份藏在药碾子底下。"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你可知为何李婕妤死前要把银簪给端妃?"
柴房外传来梆子响。
苏挽棠心跳漏了半拍——是御膳司巡夜的规矩,每更三遍梆子。
她正要开口,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掌事。"
高公公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
他拎着羊角灯站在门口,光映得半张脸明半张脸暗:"今夜御膳房的煤火该换了,老奴顺道来瞧瞧。"
苏挽棠迅速合上笔记塞进食盒,抬头时己带了笑:"高公公来得巧,正想请教些药材搭配的事。"她余光瞥见沈太医缩在柴堆后,老太医的药囊在阴影里投下团模糊的影。
高公公的目光在食盒上顿了顿,又扫过她腰间的银簪。
他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掌心压着个硬物:"药材搭配...御药房的旧档或许有用。"
苏挽棠低头,见掌心里躺着块青铜令牌,刻着御膳司云纹。
她刚要谢,高公公己转身往御膳司方向去了,羊角灯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成条金线。
"他可信?"沈太医从柴堆后钻出来,声音发哑。
苏挽棠把令牌攥进手心:"他在御膳司三十年,比谁都清楚什么该沉,什么该浮。"
更漏敲过五更时,小翠的脑袋从后窗探进来。
这丫头夜里溜门撬锁的本事比做糖蒸酥酪还利索,此刻鬓角沾着蛛网,怀里紧抱着个檀木匣子:"掌事,御药房最里层的柜子,我用您给的令牌开的!"
苏挽棠翻开匣子,泛黄的绢帛上写着"三皇子萧承泽,景和元年九月廿七寅时生"。
她指尖发颤——御膳司当年的膳食记录里,李婕妤在景和元年八月便被禁了参茸,九月根本不可能有孕。
"真正的圣母..."她喉咙发涩,"是昭殿那个失踪的宫女?"
沈太医突然站起,药囊"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时,苏挽棠看见他后颈有道暗红的抓痕,像被指甲挠的。
"该走了。"老太医把笔记重新揣进袖中,"有人盯着御膳司三天了。"
柴房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哗响。
苏挽棠送他到后巷口,月光照亮他佝偻的背影,却在转角处突然消失——像滴墨渗进了夜色。
"掌事?"小翠凑过来,"沈太医说的'有人'..."
"去库房把新到的建州茶饼收了。"苏挽棠打断她,转身往御膳司走。
月光落在她脸上,照见眼底翻涌的暗潮——原来端妃的白发里藏着秘密,皇后的凤印下压着谎言,连太后案头的参汤里,都泡着二十年的血。
系统突然在意识里叮咚作响。
她摸黑走进库房,指尖触到最里层的檀木柜。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柜顶落着层薄灰,却有块圆形的干净痕迹——像是刚被什么东西压过。
"检测到金毫级茶点配方解析完成。"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是否提取?"
苏挽棠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伸手按住柜上的铜锁。
锁孔里插着根细铁丝,还带着余温。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该来的,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