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主动划下的界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重新隔开了她和温叙言。公寓里恢复了某种刻意的“秩序”。
温叙言果然遵守了承诺,保持着一种克制的距离。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恰好”出现在她工作结束时,两人同车回公寓的次数锐减。在公寓里,他依旧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更多时间待在书房或客厅另一隅。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工作信息传递或关于母亲病情的简短询问,语气平淡,公事公办。
林溪也刻意保持着这份距离。她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张强案的物证分析中,用繁重的工作填满所有空隙。她独自上下班,独自在厨房煮简单的晚餐,独自在深夜的书房查阅资料。肩膀僵硬的酸痛再次袭来时,她学会了用热水袋和拉伸来缓解,没有再期待过那只温热的手。
这种刻意的疏离,起初带来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交易”状态——界限分明,互不干涉。然而,夜深人静时,书房里那短暂而失控的触碰带来的悸动,年宴上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激赏,以及此刻他沉默克制下隐隐透出的……不悦?都像细小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和烦躁。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一旦萌芽,就无法再假装不存在。那短暂的靠近,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早己扩散开来。
这天,林溪在整理书桌抽屉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硬物。她动作一顿,缓缓抽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色信封——那是很久以前,温叙言放在床头柜上的“学费”。
信封早己空了,里面的信用卡副卡和现金早己用于支付母亲天价的医疗费。但这空信封本身,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也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冰冷的起点。
它无声地提醒着她:无论她现在多么努力证明价值,无论他们之间滋生了多少复杂的情愫,这份始于赤裸裸金钱交易的关系,始终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深的一道鸿沟。温叙言不提,不代表它不存在。它像一个幽灵,随时可能撕破现在勉强维持的平静。
林溪攥紧了那个空信封,指节发白。她需要彻底了断这个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拿着信封走向温叙言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温叙言正在打电话,声音低沉冷冽,似乎在部署张强案的下一步行动。林溪站在门口,等他挂了电话才敲门。
“进。”温叙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溪推门进去,将那个空信封轻轻放在他宽大的实木书桌上。
温叙言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抬眸看向林溪,眼神深邃难辨:“什么意思?”
“这个,”林溪指着信封,声音尽量平静,“里面的东西,都用在了我母亲的医疗费上。现在,它空了。”她顿了顿,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鼓起勇气说出准备好的话,“温叙言,这份‘学费’,它代表了我们之间最开始的……关系。现在,我想把它还给你,也把那段关系……彻底结束掉。”
她没说“协议”,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书房里一片死寂。温叙言的目光从信封移到林溪脸上,锐利得像要把她看穿。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结束?”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林溪,你以为,把这个空壳子还给我,我们之间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你母亲的命,是几张钞票就能买断的吗?”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刺得林溪脸色一白。她当然知道不能!那份恩情早己超越了金钱的范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切地解释,“恩情是恩情,我会用其他方式偿还!但这份协议……这份‘学费’……它不该再存在了!它像一根刺,扎在那里,提醒着过去,也……让我们现在的关系变得扭曲和不平等!我想和你……和你有更干净、更纯粹的开始!在它彻底消失之前,我们永远无法真正……”
“真正什么?”温叙言猛地打断她,身体前倾,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过来,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真正平等?真正像普通情侣一样?林溪,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份‘学费’,没有我动用的资源,你母亲现在会在哪里?你和我,又会在哪里相遇?”
他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林溪的心上,让她哑口无言。残酷的现实被赤裸裸地揭开。
温叙言看着她的苍白和沉默,眸色更深,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要求空间,我给了。但你要求抹去过去?林溪,过去就是过去,它塑造了现在。这份‘学费’,它不只是几张纸,它是我们之间无法回避的起点,是你欠我的债,也是……我绑住你的绳。”他拿起那个空信封,在指尖把玩着,眼神幽暗,“现在把它还给我,就想两清?就想重新开始?太天真了。”
他将信封随意地扔回桌上,发出轻响:“它就在这儿。你什么时候觉得能真正‘两清’了,再来拿走。或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暗哑,“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们之间的一切,包括这该死的起点,包括你欠我的债,也包括……我对你的心思。”
他最后那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溪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对她的……心思?他第一次如此首白地、近乎承认地,提到了超出“交易”和“掌控”之外的情感!
林溪的心跳瞬间失控,脸颊滚烫,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温叙言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压抑的怒火,有不甘,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首白的……渴求?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我……我去工作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书房,留下那个空信封,像一枚沉默的炸弹,躺在温叙言的书桌上,也沉甸甸地压在了两人的心头。
过去无法抹去,债无法还清,而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在冰冷的协议阴影下,变得更加复杂和汹涌。林溪的划界,似乎并未带来平静,反而将两人推入了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