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被咸腥冰冷的海风取代。断魂崖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矗立,像一道被天斧劈开的狰狞伤口。崖底惊涛拍岸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喘息,震得脚下碎石簌簌滚动。江晚站在父亲坠车的残骸旁,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扭曲变形的钢铁和岩石上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二十年的时光并未完全磨灭那场惨烈的痕迹,反而在夜色的渲染下,透着触目惊心的悲怆。
她摊开掌心。左手是那枚从“蜂巢”服务器拔下的冰冷数据棒,尾部蚀刻的古老飞鸟图腾在光线下泛着幽光。右手是秦岚手下烧焦的身份牌,“Windcatcher - 7”的代号如同淬毒的烙印。父亲江振庭…“风筝捕手7号”?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是污蔑?是伪装?还是…一个她从未真正了解的、黑暗的真相?
手机屏幕上那条短信在黑暗中幽幽亮着:
> **【121.47E, 31.13N - V.C. - For My Daughter's Freedom】**
坐标无误。V.C.——Vera Cipher(维拉密码)!父亲早期研究笔记的加密页脚曾潦草地提过这个名字,那是他与母亲周佩兰热恋时,用母亲名字“维拉”命名的私人密码!而最后一句“For My Daughter's Freedom”,正是父亲坠崖前录音里泣血的遗言!
钥匙!父亲用生命藏匿的、指向自由与真相的钥匙,就在这里!
江晚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她走到记忆中父亲笔记里暗示的位置——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异常光滑、微微向内凹陷的礁石壁。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寸岩石表面,苔藓、藤蔓、岁月留下的裂纹…没有任何人工痕迹。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模仿父亲笔记里描述的节奏和力度,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用维拉密码的指法规律叩击。
叩…叩叩…叩叩叩…叩…
声音被浪涛声吞没,岩石纹丝不动。汗水混着冰冷的雾气,从额角滑落。是位置错了?密码错了?还是…她心中那个伟岸的父亲形象,真的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理智的刹那——
“咔哒…咔哒咔…”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面前的礁石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江晚心脏狂跳,毫不犹豫地侧身挤了进去。缝隙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海风和涛声。手电光柱刺破绝对的黑暗,照亮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石阶,石阶尽头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空气稀薄,带着浓重的湿气和岁月尘封的味道。她扶着湿滑冰冷的石壁,一步步向下探索。
石阶尽头豁然开朗。一个约十平米大小的天然石穴。洞壁被人工修葺过,嵌着早己锈蚀的金属支架。正中央,一个半人高的钛合金箱子静静矗立,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顶部有一个凹陷的掌印轮廓,旁边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密码转盘。
父亲最后的保险箱!江晚屏住呼吸,将手掌按向那个凹陷。触感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掌纹识别?她等待着。几秒后,箱子内部传来轻微嗡鸣,顶部的机械密码盘上的数十个微型齿轮开始自行转动、组合!最终,“咔哒”一声轻响,箱体侧面弹开一个细长的抽屉。
抽屉里没有预想中的黄金珠宝或惊天秘闻,只有三样东西:
1. **一枚老旧的银色U盘**:外壳上刻着与数据棒尾部一模一样的古老飞鸟图腾。
2. **一本薄薄的皮质笔记本**:封面是空白的,边缘磨损严重。
3. **一枚结构极其精密的银色六棱柱**:通体冰凉,表面流动着极其细微的幽蓝光纹,像是有生命在其中呼吸。
江晚拿起那枚六棱柱,入手沉甸甸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顺着手臂蔓延。这莫非就是…控制沈薇薇脑中植入体的终极密钥?她强压激动,先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
扉页是父亲江振庭熟悉的笔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沉重的决绝:
> **“晚晚,当你找到这里,说明黑暗己至,而我…终究未能护你周全。”**
> **“‘风筝’不是组织,是枷锁,是源自‘衔尾蛇议会’(Ouroboros cil)的、跨越百年的罪恶实验!他们编织‘世界新秩序’的谎言,用技术、金融、甚至战争操控人类文明进程,筛选‘合格者’,清除‘冗余者’。”**
> **“‘Windcatcher’(风筝捕手),是他们安插在各国精英层的‘清道夫’代号,负责清除议会发展道路上的障碍,并物色有价值的‘种子’。7号…是我的代号,也是我的耻辱烙印。”**
江晚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父亲…真的是“归鸟”的核心成员?!
她继续往下看,字迹变得潦草而痛苦:
> **“我加入,是被迫,更是为了深入核心,寻找摧毁它的机会!周佩兰…她并非我的同谋,她是议会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引线’!她接近我,嫁给我,甚至生下你…都是议会的安排!只为用你们母女,将我牢牢绑在枷锁之上!”**
> **“薇薇(沈聿白母)…她发现了佩兰和议会的秘密,试图警告沈淮安,却被议会灭口!他们伪造了她的死亡,将她囚禁,用作控制沈淮安和后续实验的筹码!是我…间接害死了她!”**
> **“断魂崖的地质灾难隐患,是议会早期一次失败的‘地质武器’试验残留!他们掩盖真相,推鼎世开发,只为在必要时制造混乱!我收集证据,试图带着所有议会核心成员名单和他们的‘衔尾蛇’密钥(即那枚六棱柱)逃离举报,却被周佩兰和议会提前察觉…”**
> **“坠崖…是我唯一的生路,也是保护证据和…保护你最后的希望。晚晚,原谅爸爸…没能给你一个光明的世界…”**
> **“U盘里是议会核心成员名单、渗透架构及部分罪证。六棱柱是‘衔尾蛇’密钥,能关闭议会所有神经控制植入体,也能作为最高权限接入他们的核心网络…但使用它,需要议会七席‘引路人’的生物信息共同激活,否则会触发毁灭程序,杀死宿主(薇薇)并焚毁数据!”**
> **“笔记本最后几页…是维拉密码的完整密钥和…爸爸留给你最后的…生日祝福…”**
真相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将江晚吞没!支撑她二十年的世界轰然崩塌!慈爱的父亲是身负原罪的卧底?刻薄的母亲是冷血的监视者?她的人生,从出生起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沈家…更是被父亲间接拖入深渊的无辜者!
巨大的悲恸和荒谬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扶着冰冷的钛合金箱才勉强支撑。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父亲最后那句未曾说出口的“生日快乐”。
就在这时!
“轰隆——!!!”
头顶传来沉闷的巨响!整个石穴剧烈摇晃!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警告!崖体结构遭受定向爆破!稳定性急速下降!预计三分钟内坍塌!”老周的声音在耳麦里嘶吼,带着巨大的惊恐,“有埋伏!他们一首跟踪信号!”
是那个嵌入沈聿白碎骨里的追踪器!还是…“归鸟”早就知道这个秘密据点?!江晚瞬间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惊醒!求生的本能压过一切!她一把抓起U盘、笔记本和那枚冰冷的六棱柱塞进战术背包,冲向石阶!
头顶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巨大的石块开始坠落!狭窄的石阶在剧烈摇晃中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她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尖锐的碎石划破手掌和膝盖,尘土呛得她几乎窒息!背包里的六棱柱随着她的动作撞击着背脊,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终于爬回礁石缝隙!她奋力挤出去!刺眼的天光让她瞬间眯起眼!身后传来石穴彻底坍塌的轰然巨响!烟尘冲天而起!
还没等她喘口气,一道刺目的红点骤然锁定在她眉心!冰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把东西交出来,江小姐。或者…和你父亲一样,永远留在这片断崖下。”
江晚猛地抬头。断崖上方一处凸起的平台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高瘦的男人迎风而立。他脸上戴着遮挡上半张脸的银色金属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下颌线冷硬如刀。他手中,一把大口径狙击枪稳稳地指着她。
“你是谁?”江晚声音嘶哑,手却悄然摸向腰间的配枪。老周的人应该正在赶来,她需要时间!
面具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毫无温度的笑:“我是‘归鸟’的引路人。也是…你父亲曾经的‘导师’。”他的目光落在江晚鼓起的战术背包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交出‘衔尾蛇’密钥和名单。我可以让你母亲…没有痛苦地‘绽放’。”
沈薇薇!江晚心脏骤缩!对方根本不在乎谈判,他要的是彻底毁灭!交出密钥,母亲必死!不交,现在就得死!
时间仿佛凝固。海风卷起她的发丝,带着咸腥和死亡的气息。父亲笔记本里沉重的字句在脑中翻滚,母亲脑中那点闪烁的红光,沈聿白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所有的爱恨情仇,血泪牺牲,都压在了这枚冰冷的六棱柱上!
她缓缓抬起手,却不是去拿背包,而是摸向了脖子上那枚从不离身的旧怀表——父亲最后的遗物。指尖在表盖那颗蓝宝石边缘的隐秘卡榫上,用力一按!
“咔哒。”
怀表盖弹开。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小小的、极其精密的信号发射器,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面具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狙击枪口微微一动:“你做了什么?”
江晚看着他,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浪:
“爸爸说…风筝的线,该断了。”
“而断线的方式…是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