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之径的猩红木门再次为凯尔打开。
空气里的兰花熏香没有变,悠扬的琴声也没有变。
一切都与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
那个燕尾服侍者依旧悄无声息地出现,躬身引路,没有多余的言语。
露台上,赛琳娜还是侧身坐在那张天鹅绒躺椅上。
她没有修剪蔷薇,而是在用一块丝绸,擦拭着一把银质的小刀。
凯尔走到她面前,将那个沾染了血腥与灰尘的银质音乐盒,放在了她手边的琉璃桌上。
盒子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在这片静谧中,这声响格外刺耳。
赛琳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张妩媚的脸庞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晰的诧异。
她预想过很多种结果。
凯尔死在里面。
凯尔狼狈地逃出来。
凯尔带着一个假目标回来交差。
她唯独没想过,他能把真正的目标,如此完整地,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摆在她的面前。
“看来,我低估了北境饿狼的捕食能力。”
她放下了小刀,拿起那个其貌不扬的音乐盒。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在粗糙的银质表面上轻轻抚过,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你打开了金库。”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
“那扇门不够结实。”
凯尔的回答简单首接。
赛琳娜没有再问他是如何从瓦伦西亚公爵的私兵围剿中脱身的。
结果就在眼前,过程己不重要。
她捻动音乐盒底部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凸起。
“咔哒。”
音乐盒没有响起音乐,而是从侧面弹开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空无一物。
凯尔没有动。
赛琳娜也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拿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音乐盒,片刻之后,她笑了。
笑声很轻,却像羽毛,搔动着这片危险的空气。
“有意思。”
“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她将音乐盒翻转过来,用指甲撬动了底座边缘的一条细缝。
整个底座被揭开,露出了下面卷成一小卷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纸。
她将羊皮纸展开。
上面用特殊的墨水,绘制着一张地图。
地图上没有街道,没有建筑,只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用符文标注的能量节点与防御枢纽。
这是一张王都的地下布防图。
一张足以让任何一个军事强国付出巨大代价来换取的绝密情报。
“现在,你还觉得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音乐盒吗?”
赛琳娜将地图重新卷好。
“这东西,是我父亲,瓦伦西亚公爵,送给雄狮帝国大使的一份‘小礼物’。”
“他想做什么?”
“你说呢?”
赛琳娜反问。
“一个执掌帝国半数兵权的公爵,暗中绘制自己国家的防御图,送给一个野心勃勃的邻国。”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忠诚的表现。”
凯尔沉默了。
这个女人,在用自己的命,去破坏她父亲的叛国计划。
这盘棋的背后,是父女相残的血腥戏码。
而他,就是那把递出去的刀。
“你通过了考验,凯尔·冯·埃德蒙。”
赛琳娜将那个小小的羊皮纸卷,丢进了旁边燃烧的香炉里。
地图瞬间化为灰烬。
“我喜欢你的表现。”
“不仅拿到了东西,还懂得如何隐藏它,甚至用一个假目标引开了追兵。”
“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的报酬。”
凯尔不想听她的夸奖,他只想要他该得的。
赛琳娜从躺椅下的暗格里,拿出了另一份卷宗,丢给凯尔。
“关于你家族覆灭的线索。”
凯尔接过卷宗,打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还有一个手绘的徽记。
一只被荆棘缠绕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帷幕之手。”
“他们是执行者。”
赛琳娜站起身,走到露台边缘,俯瞰着王都的灯火。
“但他们不是主谋。”
“是谁?”
“我不知道。”
赛琳娜摇头。
“但这份卷宗里,提到了一个地方,‘凋零者之墓’。”
“你父亲在被处死前,去过那里。”
“而那场大火之后,你妹妹莉莉丝的踪迹,最后也消失在那附近。”
凯尔攥着卷宗的手,收紧了。
凋零者之墓。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他记忆的最深处。
那是埃德蒙家族世代守护的禁地。
“看来来,这份报酬让你满意。”
赛琳娜转过身。
“那么,我们可以谈谈更深层次的合作了。”
“比如?”
“比如,我可以提供给你足够的金钱,装备,情报,让你和你的‘黎明之刃’,在王都站稳脚跟。”
“而你,需要成为我在阴影中的代理人,为我处理一些……我方方方面面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让我成为你的另一把刀。”
凯尔的话里,带着一丝冷意。
“不。”
赛琳娜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刀,随时可以被折断,被替换。”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一同执棋的伙伴。”
“风险与收益并存,凯尔先生。”
“你每为我办一件事,我都会给你一份关于‘帷幕之手’,或是你家族覆灭真相的情报。”
“你越深入,知道的就越多。”
“当然,死的也可能越快。”
凯尔看着她,这个女人就是最致命的毒药,散发着的芬芳。
他清楚,从他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他就没有了选择。
拒绝,他会带着一份不知真假的线索,继续在王都的泥潭里挣扎,首到被瓦伦西亚公爵无声无息地碾死。
接手,他将踏上一条刀尖上跳舞的绝路,但路上,有他渴望了十八年的真相。
“我有一个条件。”
凯尔最终说道。
“说。”
“我的团队,在王都,需要绝对的安全。”
“我不管你和你父亲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也不管你们这些大人物想玩什么游戏。”
“但只要我为你做事,我的同伴,就不能因为任何来自明面上的势力,受到一丝一毫的骚扰。”
“佣兵公会的刁难,城卫兵的找茬,商会的封锁。”
“这些,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宣告。
这是一个棋手,对另一个棋手提出的,最基本的游戏规则。
赛琳娜凝视着他,片刻后,她再次笑了。
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欣赏,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成交。”
“从明天开始,‘黎明之刃’会成为佣兵公会的贵宾。”
“王都所有的商铺,都会为你们敞开大门。”
“至于城卫兵……我想,他们会很乐意和一支在公爵府邸的围剿下全身而退的精英佣兵团,交个朋友。”
凯尔收起卷宗,转身离开。
没有告别。
没有客套。
当他回到废弃仓库时,巴顿正抱着那个碎裂的黄金彩蛋呼呼大睡。
格罗姆依旧在角落里擦拭他的巨斧。
雪莉和夜鸦坐在火堆旁,低声交谈着什么。
凯尔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丢在了桌上。
那是赛琳娜刚刚给他的“预付款”。
“夜鸦。”
黑发的半精灵抬起头。
“明天,用这些钱,去租下银月街区最大的那栋带训练场的空房子。”
“然后,去黑市,把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赶出来的、有本事的家伙,都给我找来。”
“我要见他们。”
凯-尔看着窗外王都的夜色。
既然己经上了牌桌,那就不能只当一个赌徒。
他要做的,是成为一个能发牌的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