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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倒倾，疯狂地冲刷着京城。夜色被浓重的雨幕吞噬，伸手不见五指。城西废弃的药王庙，残破的殿宇在风雨中飘摇，如同鬼域。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雨水和泥土的潮湿气息，弥漫在破庙阴森的空气里，又被呼啸的狂风不断撕扯、冲淡。
赵岩带着三名最精锐、也最忠诚的死士，如同西道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废弃庙宇的断壁残垣之间。他们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紧贴皮肤的夜行衣往下淌，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只有高度紧绷的神经和擂鼓般的心跳。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是在与死神赛跑，更是在与那深宫中操控一切的毒蛇赛跑！
“头儿，前面！”一个死士压低的声音在暴雨的喧嚣中几不可闻，指向庙宇主殿坍塌一半的角落。
借着远处金吾卫巡哨火把偶尔晃过的微弱余光，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人影倒在泥泞的血泊之中。正是白先生！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骇然，咽喉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致命刀口，皮肉外翻，暗红的血液仍在缓慢地渗出，被雨水不断冲刷稀释。
更令人心悸的是，就在尸体几步之遥的破败神龛下，一点微弱的、几乎被雨水浇灭的暗红色火星，如同鬼火般明灭不定——那是凶手刚刚丢弃的、沾着血迹的火折子！凶手刚走！甚至可能就在附近！
赵岩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膛！他猛地打出手势：两人警戒殿外风雨和可能的金吾卫，一人与他迅速靠近尸体！
“呕…”靠近尸体的死士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赵岩则如同最老练的猎犬，眼神锐利如刀，无视那狰狞的伤口，目光飞速扫过尸体全身。
衣服被雨水和血水浸透，凌乱不堪。突然，赵岩的目光死死定在白先生紧握的右手上！那僵硬的指缝里，似乎死死攥着什么东西！他毫不犹豫，用匕首小心撬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块小小的、深蓝色的锦缎碎片被扯了出来！布料考究，边缘有撕裂的痕迹，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徽记——一只振翅欲飞、爪下踏着祥云的玄鸟！
玄鸟踏云！
赵岩的脑子“嗡”的一声！这徽记…他认得！这是当朝三皇子萧景恒府上亲卫的独有标记！是缝在袖口内衬的暗记！寻常人绝不可能知晓！
“三…三皇子？！”旁边的死士也看清了那徽记，瞬间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三皇子萧景恒，在朝中素以贤德仁厚著称，与世无争，怎会…怎会与北狄杀手、与白先生之死扯上关系？！
赵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萧玉宁…长公主…三皇子…北狄杀手…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百倍、浑千倍！这小小的锦缎碎片，指向的是一条足以颠覆朝野的毒龙！
“快！拓下徽记！碎片收好！”赵岩的声音嘶哑急迫，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名死士立刻取出特制的药泥和薄纸，迅速拓下那玄鸟徽记的纹样。赵岩则将那片深蓝锦缎用油布包了数层，贴身藏入怀中，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雷火弹！
“头儿！金吾卫！往这边来了！火光！”殿外警戒的死士发出急促的警示！远处，几点移动的火光刺破雨幕，伴随着隐约的呼喝声和脚步声，正朝着破庙快速逼近！显然是巡哨发现了此处的异常！
“来不及了！撤！”赵岩当机立断。抢回尸体己不可能，金吾卫一到，他们立刻暴露！他最后看了一眼白先生那死不瞑目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歉意，猛地挥手：“化尸粉！”
一名死士迅速掏出阮棠给的瓷瓶，将里面淡黄色的粉末尽数倾倒在尸体咽喉的致命伤口和附近的血泊中。粉末遇血，立刻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升起一股刺鼻的白烟，伤口附近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色、萎缩！这解药虽不能起死回生，却能最大程度延缓尸体腐化，并破坏掉凶手可能留在致命伤上的某些特殊药物痕迹，为后续可能的勘验争取一线极其渺茫的希望！
“走！”赵岩低吼一声，西人如同受惊的夜枭，借着狂暴风雨和庙宇废墟的掩护，瞬间融入无边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一队手持火把、刀枪出鞘的金吾卫冲进了破庙！火光瞬间照亮了这血腥的角落。
“有尸体！”
“是白先生！那个指证靖国公府的郎中！”
“一刀毙命！好狠的手段！”
“看！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金吾卫指着神龛下那点即将熄灭的暗红火星。
“火折子！还有…这图腾！”另一人惊骇地指着被雨水冲刷后，在白先生身下泥泞中依旧清晰可见的、用血画出的扭曲恶鬼印记！
带队的金吾卫校尉脸色剧变，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咽喉处那正在“滋滋”作响、冒着诡异白烟的伤口，又看到那狰狞的恶鬼图腾，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骇然！
“北狄‘血獠’！是他们的标记！快！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速速禀报指挥使大人，并…急报宫中！靖国公府涉嫌勾结北狄，杀人灭口！发现铁证！”校尉的声音在风雨中带着惊惧的颤抖，他知道，这天，要塌了！
***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疾风暴雨中飞入森严的宫禁。
静思堂内，烛火通明。萧玉宁并未安寝，她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捻着一颗殷红的樱桃，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流萤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敬畏的潮红。
“殿下！成了！白先生的尸体被金吾卫发现了！就在靖国公府西边不远处的破庙里！一刀毙命！现场…留下了‘血獠’的恶鬼图腾！金吾卫的人己经认定是北狄杀手所为！而且…”流萤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邀功的意味，“尸体咽喉处有被药物腐蚀的痕迹，据说是延缓腐化、破坏线索用的！金吾卫那边…都认为是裴家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哦？”萧玉宁的眉梢愉悦地扬起，将那颗樱桃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仿佛在品尝胜利的滋味。“做贼心虚…欲盖弥彰…说得真好。”她轻笑出声，如同银铃，在这深夜里却显得格外瘆人。“本宫这位三皇兄府上的‘玄鸟卫’，手脚倒是利落，这栽赃…也栽得恰到好处。”
流萤垂首，不敢接话。她知道，那深蓝锦缎上的玄鸟徽记，正是长公主殿下通过隐秘渠道，“不经意”地让执行灭口的北狄杀手“捡到”，并“遗落”在现场的。这一石二鸟之计，毒辣得令人胆寒！
“裴琰之…”萧玉宁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夜，眼神变得无比幽深怨毒，唇角的笑容却愈发甜美，“本宫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勾结北狄，戕害人证…这谋逆叛国的罪名，足以让你裴家…九族尽诛！让你和那个贱人…挫骨扬灰！”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带着刻骨的快意和疯狂：
“传话出去！本宫受此惊吓，忧惧攻心，旧疾复发，危在旦夕！本宫要这满朝文武，要这天下人都看着！看着那对狗男女，如何将他们自己…和他们那‘忠心耿耿’的靖国公府，一步步…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本宫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
靖国公府，“棠院”。
赵岩浑身滴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跪在裴琰之和阮棠面前，双手奉上那拓有玄鸟徽记的药泥薄片和用油布包裹的深蓝锦缎碎片。他的声音因寒冷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发现惊天秘密的惊悸：
“国公爷！夫人！白先生手里…死死攥着这个！是…是三皇子府上亲卫‘玄鸟卫’的暗记！”
裴琰之接过那薄片和碎片，烛光下，那只振翅踏云的玄鸟徽记清晰无比！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比窗外暴雨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三皇子！萧景恒！
那个看似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萧玉宁…萧景恒…”裴琰之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他猛地看向阮棠。
阮棠的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如纸，她死死盯着那玄鸟徽记，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惊雷劈开，骤然闪现！那些模糊的、关于三皇子暗中培植势力、关于他与北狄某些贵族隐秘往来的流言…那些她曾以为是空穴来风的传闻…此刻，竟与眼前这血淋淋的铁证重合！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阮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穿越两世的彻骨寒意，“前世…那个最后…最后坐收渔利的人…那个看似无害的影子…”
风雨如晦，惊雷在头顶炸响！白先生尸体上的恶鬼图腾，指向北狄的屠刀；而死者手中紧握的玄鸟徽记，却将更恐怖的黑手，指向了龙椅之侧！长公主萧玉宁的毒计背后，竟然还隐藏着皇子夺嫡的滔天巨浪！他们夫妇二人，以及整个靖国公府，己然被卷入了这足以将整个王朝撕碎的、最黑暗的漩涡中心！
裴琰之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玄鸟徽记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神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烈焰。他望向窗外被金吾卫火把映亮的雨夜，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宣誓：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玉宁想借刀杀人？萧景恒想浑水摸鱼？想拿我裴家当垫脚石？” 他猛地将碎片拍在案上，烛火为之跳跃！
“那就看看，谁才是…最后的猎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