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管家那如同监视者般的视线。许昭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而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木质香和淡淡烟草味的男性气息,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她的呼吸。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巨大而冰冷的房间。深色调的家具,厚重的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中央那张尺寸惊人的黑色大床,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走了她所有的视线,也唤醒了昨夜那冰冷绝望的记忆。
她像躲避瘟疫般,猛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地毯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上。那是她与过去那个“许昭意”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她几乎是扑过去,跪坐在地毯上,颤抖着打开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一些私人洗漱用品,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绒布包着的相框。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相框。里面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父亲许成峰还很年轻,意气风发,搂着温柔美丽的母亲。年幼的许昭意被父母簇拥在中间,笑得无忧无虑,像个小太阳。背景是许家老宅院子里那棵盛开的玉兰树,洁白的花朵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父母的笑脸,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伤和思念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家没了。父母一个在狱中前途未卜,一个早己离世。而她,被困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戴着“周太太”的枷锁,连选择一间远离仇人的房间的自由都被剥夺!
“爸爸…妈妈…”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逸出。她将相框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温暖和力量的源泉,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不知哭了多久,首到精疲力竭,泪水流干。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双眼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又看了看怀中的照片。父母的微笑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心头的绝望阴霾。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命!不能任由周砚深将她彻底碾碎!为了父亲,为了许家,为了照片上那个曾经幸福的自己,她必须活下去!哪怕是在这地狱里,也要找到活下去的方式!她可以恨,可以忍辱负重,但绝不能失去最后的自我!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微弱却顽强。
她深吸一口气,支撑着虚脱的身体站起来。她没有去碰那张象征着屈辱的大床,也没有去睡昨晚那张冰冷的沙发。她的目光落在衣帽间旁边,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那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靠着墙,位置避开了主卧中央区域的压迫感。
她走过去,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睡衣(一件保守的棉质长裙)和一条薄毯。她将那条薄毯铺在角落的地毯上,又将行李箱推到角落,充当一个简陋的“屏障”。然后,她抱着那个小小的相框,蜷缩着躺在了这个自制的、狭小的“避风港”里。
冰冷的地板寒气依旧透过薄毯侵袭上来,但比起那张大床和沙发,这里至少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掌控的安全感。她将相框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父母的微笑在脑海中浮现,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这一夜,她就在主卧冰冷角落的地板上,蜷缩着,在恨意、思念和冰冷的绝望交织中,半梦半醒地熬了过去。
清晨,她是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惊醒的。
“太太,该用早餐了。” 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板无波。
许昭意猛地坐起,身体因为寒冷和蜷缩的姿势而僵硬酸痛。她看了一眼怀中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行李箱最深处,用衣物盖好。然后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睡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管家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眼神锐利如鹰,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和身上那件明显不是周家准备的棉质睡衣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言。“先生己经在餐厅了。”
餐厅里,气氛比昨晚更加冰冷压抑。周砚深坐在主位,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面前摆着精致的早餐。他正看着一份财经报纸,姿态专注而疏离,仿佛餐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许昭意在他最远端的位置坐下,刻意拉开最远的距离。佣人无声地为她端上早餐。她低着头,机械地用着餐,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周砚深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带着冰冷的审视,随即又回到了报纸上。
“今天下午三点,造型师会过来。” 周砚深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死寂,却没有任何温度,像在宣读日程安排,“为你准备婚礼的妆造。”
婚礼?!
许昭意握着刀叉的手猛地一僵!她几乎要忘记了,昨晚那场充满羞辱的“亮相”之后,还有一场真正的、名为“婚礼”的公开处刑在等着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昨晚债主围堵的噩梦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婚礼?那将会有多少宾客?多少双窥探的眼睛?周砚深又会准备怎样的“惊喜”来“款待”她?
巨大的恐惧和抗拒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长桌尽头那个如同冰雕般的男人!
“我不需要!”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婚礼取消!或者…随便你怎么安排!我不需要什么造型师!我也不需要出席!” 她宁愿被关在这座囚笼里,也不愿再去经历一次那种公开的凌迟!
周砚深缓缓放下报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她苍白而激动的脸。他的眼神很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被她忤逆而生的不悦。
“周太太,”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需要。”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沿,十指交叉,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婚礼,是契约的一部分。”
“也是向所有人宣告,你身份转变的…必要仪式。”
“你不需要?”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你只需要,服从。”
“服从”二字,如同两把冰冷的枷锁,狠狠铐在了许昭意的手腕上!将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反抗彻底碾碎!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他额角那道在晨光下依旧刺目的疤痕,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将她吞噬。
她垂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服从。
在这座华美的囚笼里,她唯一被允许的,只有服从。
早餐在死寂中结束。周砚深起身离开,留下许昭意一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灵魂般坐在冰冷的长桌尽头。
下午三点,造型师团队准时抵达,带着比昨晚“永恒印记”更庞大的阵仗和更华丽的装备。许昭意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被她们簇拥着,试穿那件最终选定的、价值连城的婚纱,尝试各种繁复的发型和妆容。
镜子里的女人,在顶级造型师的打造下,美得惊心动魄,如同童话里走出的公主。可许昭意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那层层叠叠的白纱,像裹尸布;那璀璨夺目的珠宝,像沉重的镣铐;那精致的妆容,像一张苍白的面具。
她即将披上这身华美的刑具,走向那个名为“婚礼”的刑场。
囚笼的门,正在缓缓关闭。而婚礼的钟声,就是行刑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