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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纸张紧贴着掌心，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冻结了血液，也麻痹了神经。许昭意死死攥着那份《婚前协议》，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几页纸捏碎，揉烂，让它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十分钟。
冰冷的倒计时在脑海中疯狂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打在她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她踉跄着退出那间如同冰窖的书房，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周砚深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也将她彻底隔绝在温暖和希望之外。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细长，如同鬼魅。
管家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幽灵，不知何时己静候在走廊尽头。他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许小姐，请随我来。客房己备好，您可以在那里…思考。” “思考”二字，他说得毫无波澜，却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许昭意强撑的脆弱外壳。
她被引领着穿过空旷奢华却毫无人气的走廊，脚下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剩下她沉重而混乱的心跳。推开一扇厚重的房门，一间布置得精致奢华却同样冰冷刺骨的客房呈现在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周家深不见底、在风雨中摇曳的花园，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十分钟后，我会来取您的决定。” 管家留下这句话，如同放下一个冰冷的定时炸弹，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锁。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以及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呼吸。许昭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那份《婚前协议》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散开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落在深色的地毯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呜咽，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脑海里疯狂地闪过无数画面：
父亲温暖宽厚的手掌，在她小时候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父亲在书房里意气风发地指着地图，描绘着许氏未来的蓝图…
母亲温柔的笑脸，嗔怪地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许家老宅院子里那棵盛开的玉兰树，香气馥郁…
然后是冰冷的警灯，父亲被押上警车时瞬间苍老的背影…
债主狰狞的嘴脸，记者们嗜血的闪光灯…
沈宴那辆如同囚笼的黑色宾利…
周砚深那张冰冷如雕塑的脸，和他额角那道刺目的疤痕…
还有他刚才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满足我作为丈夫的、任何合理的生理需求”…
生理需求！
这西个字像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她无法想象，自己要以怎样的姿态，去“满足”那个如同魔鬼般的男人！那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凌迟！
她猛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协议，发疯似的翻到后面，试图找到关于这一条款的具体描述。然而，协议上只有冷冰冰的、充满法律陷阱的概括性措辞：“双方应履行夫妻间的忠实义务及同居义务”，以及“甲方（周砚深）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拥有对乙方（许昭意）身体接触的合法权利”。
合法权利！多么冠冕堂皇又冷酷无情的字眼！它将一场即将发生的、充满屈辱的掠夺，包装成了合法的契约关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袭来，她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酸水灼烧着喉咙。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丢在闹市，尊严被彻底践踏成泥。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心底尖叫。转身离开！就算父亲坐牢，许家破产，也比把自己卖给魔鬼强！至少灵魂还是自由的！
可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带着泣血的悲鸣：自由？看着父亲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受苦？看着母亲留下的心血被瓜分殆尽？看着那些依附许家生存的人流离失所？你许昭意的自由，难道要踩着这么多人的绝望和痛苦来换取吗？
“昭意…爸爸对不起你…” 父亲被带走前，那瞬间苍老绝望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无情地逼近那个十分钟的界限。窗外的暴雨似乎小了些，只剩下连绵不绝的、令人心烦的淅沥声。许昭意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所有的挣扎、愤怒、屈辱，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看着那份散开的协议，看着上面“周砚深”那三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如同魔鬼的烙印。又看向协议末尾，那片刺目的空白，等待着她的名字，等待着她的…献祭。
“笃、笃、笃。” 三下清晰而冰冷的敲门声，如同丧钟般响起。
时间到了。
许昭意浑身剧烈地一颤。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门外，管家如同索命的死神，静默地等待着她的抉择。
她没有动。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己经抽离了这具冰冷的躯壳。
门外的人似乎极有耐心，没有再敲。但那无声的等待，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许昭意那双空洞的、死寂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被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绝望和冰冷所取代。
她动了。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灼痛难忍。她踉跄着走到书桌前，那里摆放着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冰冷沉重。
她拿起笔。指尖冰冷僵硬，几乎握不住那支笔。
她弯下腰，一只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另一只手颤抖着，悬在那份散开的《婚前协议》乙方签名处的空白上。
笔尖悬停。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抗拒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签下去，就是万劫不复。就是亲手将自己推入地狱，戴上名为“周太太”的、镶金嵌玉的沉重枷锁。
不签…就是看着父亲和许家彻底坠入深渊。
“爸爸…” 一声破碎的、微不可闻的呼唤，从她毫无血色的唇间逸出。
下一秒，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协议洁白的纸张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湿痕。
握着笔的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自毁般的决绝，猛地落下！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
**许昭意**。
三个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却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被鲜血浸透般的绝望。签下的不是名字，而是她亲手递出的、勒紧自己脖颈的绞索。
最后一笔落下，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一松，那支沉重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无声地颤抖着，如同被世界遗弃的、破碎的玩偶。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管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目光精准地落在地毯上那份签好名字的协议上，又扫了一眼蜷缩在地、如同失去灵魂般的许昭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精准而无声地走进来，弯下腰，拾起了那份承载着魔鬼契约的文件。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签名，确认无误后，将其小心地收拢好。
然后，他转向地上的许昭意，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许小姐，协议生效。从现在起，您是周太太了。”
“先生吩咐，请您即刻沐浴更衣。”
“主卧…在等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