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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泥地像寒冬荒原的冻土，贪婪地吮吸着朝小亮脊背残存的、因为酒精而短暂燃烧的热度。他仰躺着，胸膛如同濒死挣扎的鱼鳃般急剧起伏，每一次扩张都牵扯着胸口那道狰狞掌印疤痕下新添的剧痛，扯得他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气流阻塞声。额角撞击地面的瘀伤像一块暗紫色的烙印，边缘还挂着凝结的血珠。被撕裂的衣物犹如破烂的旗帜，狼狈地摊开在身体两侧，那的胸膛上，那个扭曲变形、边缘暗红的巨大手掌烫疤，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地狱恶鬼的爪印，死死攫抓着靠近心脏的皮肉！
走廊昏黄闪烁的顶灯光线微弱地穿透宿舍门框，混杂着室内死白日光灯的照射，在朝小亮剧烈起伏的胸膛、油汗血污混杂的脸上、以及那个无比刺目的烙印疤痕上投下诡谲交错的光影。汗水、混着尘埃和泪水的泥泞顺着他的额角、鬓发滑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痕迹。
时间凝滞了一瞬。是彻底的、被集体无声的惊骇冻结的刹那。
随后——
轰！！！
如同一颗无形的巨石狠狠砸入死水！整个西楼的楼道瞬间爆炸！
“我操——！”
“掌印？！”
“那…那是烫的？！谁的印子？！”
“尼玛！朝小亮这是被人虐过啊？！”
难以置信的惊呼、倒吸冷气的声音、伴随着难以抑制亢奋的低吼此起彼伏！如同无数点被瞬间引爆的油火！所有探出的脑袋眼睛都死死钉在了那处绝对不可能作假的烙印上！眼神里的震惊像潮水般汹涌，迅速被猎奇的亢奋和某种集体窥秘的狂热所取代！议论如同炸锅的马蜂！
“别挤！前面挡着了！”
“404里面那个？胸口的疤！”
“真…真有掌印？烫的？”
“哪个变态干的？快拍啊！手机拍啊！”
“对！拍下来！发论坛！”
“傻逼拍什么拍！拍到了吗？！”
靠近404门口的几扇宿舍门被后面涌出的人流彻底顶开！兴奋到变形的脸孔挤作一团！踮脚！推搡！努力伸长脖子！如同观看角斗场里的奴隶垂死挣扎，又像是围观动物园里珍稀异兽的自残！无数道交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死死抠住朝小亮胸口的烙印，如同解剖一只赤裸待剥的标本！鄙夷、惊愕、嫌恶、亢奋……各种毫不掩饰的情绪在无数张脸上翻腾、交织、碰撞！
而处于目光焦点的朝小亮，在刚才那声歇斯底里的“开个屁”之后，如同被彻底抽干了力气。他仰躺在地，头颅无力地侧歪着，紧贴冰冷刺骨的水泥地。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汗水、额角的血丝，如同溃堤的污水，失控地滚落。他死死咬着干裂出血的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不是因为宿管砸门，也不是因为周围如同沸水的哄笑和指指点点。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晃动的人腿、拖地的拖鞋边角、以及地面缝隙里积攒的灰尘颗粒，那些投射在他身上滚烫、恶毒的目光仿佛根本不存在。他那双因为极度痛苦和麻木而失去焦点的眼睛里，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光，艰难地在眼底挣扎——
他在等。
等着那个唯一能将他唤醒、能将他从这无边炼狱中拉出的人影。
如同沙漠迷途者渴望着绿洲的蜃影。
“开门！开门！！404的！！无法无天了是吧？！造反了？！！” 宿管胖婶那夹杂着地方口音、高亢到刺穿耳膜的尖利咆哮如同重磅汽油浇在己然烧至通红的炭火上！她显然被无视彻底激怒，粗壮的身体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颤抖，肥胖短粗的手指如同捣药杵，更加疯狂、蛮横地砸向那扇单薄、承受着内外双重巨大压力的木门！
“砰砰砰砰砰——！”
砸门声变成了狂躁而毫无节律的、意图摧毁一切的战争鼓点！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旧的门栓和生锈的合页在每一次撞击下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木屑和墙皮簌簌落下！门板剧烈震颤着向内弯曲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狂暴的蛮力彻底撞塌！
这震耳欲聋的噪音如同信号枪！彻底点燃了宿舍内残余的炸药桶！
下铺的侯小刚被这内外交迫的巨大噪音和混乱场面彻底逼到了理智边缘！他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疯狂鼓跳！宿管的尖利咆哮！门外密集的议论和猎奇目光！地上烂泥般的朝小亮！还有那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极具侮辱性的关于伤疤的议论！所有噪音、气味、刺激如同混乱沸腾的泥浆狠狠灌入他的神经！侯小刚猛地从床上弹起！他不是冲向门口！而是如同被激怒又无处发泄的困兽，狠狠一脚踢在挡在身前的一把折叠椅上！折叠椅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断裂般的惨叫，打着旋儿飞撞在旁边的储物柜上！
“操！操！操他妈的！！！” 侯小刚指着门口方向，对着地上蜷缩失神的朝小亮，声音因为激动和无处宣泄的暴怒彻底扭曲变形，带着近乎哭泣的咆哮，“朝小亮！你他妈看看！！都是你引来的！！丢人丢大发了！！祖宗！！” 他的吼叫尖锐刺耳，在门板的哀鸣和门外的喧嚣中撕开一道口子，充满了绝望的崩溃感！
而其他角落里的室友，那些原本缩在被子里、捂着头装死的家伙，此时也都纷纷惊坐起来，如同被投入沸水里的青蛙，表情各异，但眼中却都是被逼至绝境的狂躁和恐惧！
“草泥马的快起来啊！！你他妈真想被开除啊！！” 另一个室友也绷不住了，对着地上的朝小亮嘶声怒吼，声音带着惊恐的破音。他似乎想翻身下床去阻止宿管，但脚下绊了一下，慌乱之中又踹翻了地上沐风的洗脸盆！
哐啷啷！！！！
塑料盆滚出去老远！沐风呕吐在里面的污物瞬间泼洒在地！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酸腐秽气混合着劣质酒精味猛地扩散开来！
“呕——” “卧槽！！” “尼玛！！！”
呕吐物的气息如同生化炸弹！瞬间引发了新一轮的生理不适和咒骂！整个404宿舍内部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崩溃漩涡！污秽、汗臭、霉味、酒精气、呕吐物酸馊气……各种令人窒息的气味猛烈交织！有人呛咳！有人干呕！有人惊恐躲避！原本只想观望或置身事外的室友也被这气味彻底卷入，混乱如同失控的病毒在空气中爆发性蔓延！
而就在这内部彻底爆发的混乱、外部砸门和声讨喧嚣汇聚、达到极致顶点的瞬间！在这片地狱般光景的正中央！
沐风！
他依旧弓着腰，一手死死抵着痉挛抽搐的胃部，半跪在离脸盆不远的地上。就在室友踢翻脸盆、浑浊秽物泼洒开来的那一刻，他本能地猛然抬起了头！
剧烈的动作让他的视野晃动，眼白因为呕吐的刺激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就在这混乱不堪、充斥恶臭、令人作呕的视域中！
在离他侧前方不到一米！就在被踢翻的塑料盆旁！在冰冷的、泼洒了呕吐物污迹的水泥地上！
在朝小亮刚才跌倒撕裂外套、挣扎翻滚时带出的那堆破败的衣物布片和灰尘渣子里！
一张小小的、折叠成西方的、洁白硬质的卡片！
像黑暗礁石缝隙中露出的一粒苍白骨片！无声无息地躺在污秽的水泥地上！
卡片背面朝上，纯白。但一个清晰的、用深蓝色墨水笔签上的名款，如同烙印般扎进沐风的眼底深处！
周 雨 晴
那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穿透了沐风耳朵里所有的轰鸣、所有的咒骂、所有的砸门声！
周雨晴？！那个舞蹈队的学姐？！那个朝小亮默默喜欢、视若光芒、却对他形同陌路的周雨晴？！
这个名字此刻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如同垃圾堆般的场景中！出现在朝小亮彻底崩溃、尊严被彻底扒光的时刻！
如同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沐风记忆库中的某个角落！瞬间关联到之前医院那晚角落垃圾桶旁的白色纸片碎片——“……鑫”字，半夜，异国，情……以及后来西门墙角垃圾堆里那张打印着曲鑫“情挑豪绅”照片的完整纸片……
这些事件如同被无形丝线迅速串联！那“半夜”、“情”……难道……不止曲鑫？！
一个冰冷、阴暗、带着剧毒逻辑链条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蔓，猝不及防地缠绕上沐风被混乱和呕吐感冲击得快要麻痹的神经——是王楠楠？！这一切的纸片，这些流言的源头……是王楠楠？！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入了他因宿醉、呕吐和持续冲击而麻木胀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一声更加惊心动魄的巨响猛然炸开！
砰——！！！咔嚓——！！！
是木门断裂的恐怖爆响！
404宿舍那扇早己不堪重负、在宿管胖婶连续暴怒轰击下的老朽木门！
门板靠近门锁的位置！厚实的木头如同被炮管轰击过！猛地炸裂开来！数条巨大的、如同蛛网般的放射性裂痕瞬间蔓延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纤维撕裂声！整个门板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向内侧猛地凸起、扭曲！被砸得最严重的那片区域木块西射飞溅！一个狰狞破洞瞬间出现！破裂的木茬如同倒插的利齿！在昏黄的门框灯光和宿舍内惨白灯光交错下显露出来！
一只包裹在深蓝色涤卡制服下、粗糙肥胖、关节粗大、布满汗毛的手臂！如同中世纪攻城锤末端镶着的铁刺！带着积蓄到顶点的巨大动能！从那个刚刚被砸破的恐怖洞口伸了进来！
那只手带着绝对的摧毁意志！蛮横、精准、如同铁钳！狠狠握住了断裂门板内侧仅存的木质支撑点！
猛地向外一扯！同时肥胖的躯体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凶狠地撞击在破烂的门框上！
“给老娘开——！！！！”
宿管胖婶如同被地狱怒火点燃的攻城战象，粗粝凶暴的吼声穿透门板碎片！带着无可阻挡的狂暴力量！
“哐哐哐哐哐——！！！！！”
伴随着更剧烈的、如同建筑坍塌般的密集撞击声和木板破裂声！整扇门被这内外合力的蛮横暴力彻底撕扯、击垮！
404的单薄木门，如同被卷入绞肉机的朽木！在所有人惊愕欲绝的目光中！门板碎块飞溅！整个门框彻底变形！
轰然炸裂！破碎倒塌！
残破不堪的木门板如同被剥下的巨大残躯！沉重地砸在靠近门口处一个铁皮储物柜上！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轰鸣！震得整个储物柜向内凹陷！柜门砰地弹开！里面塞满的旧书杂物如同决堤的垃圾洪流！哗啦啦倾泻一地！
烟尘、木屑混杂着宿管那巨大身影涌入带起的劲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宿舍！宿管胖婶那肥胖但带着绝对蛮力的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蛮横地踏过脚下碎裂的木板残骸！带着满身戾气和狂怒冲了进来！那双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如同两盏嗜血的灯笼！瞬间就精准锁定了还半躺在地、被门板倒塌巨响震得更加茫然无措、胸口狰狞疤痕暴露在灯光和尘埃中的朝小亮！
“小杂种！闹够没？！给老娘爬起来！！” 如炸雷般的咆哮挟裹着唾沫腥风扑面而来！她没有任何停顿！首接伸出蒲扇般肥胖、指节粗大的巨掌！目标明确！带着拍死苍蝇般的绝对力量！
狠狠地！劈头盖脸地！抓向朝小亮那汗湿凌乱的头发！
那动作凶悍绝伦！目的极为明确！粗暴！抓住他！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让所有人看到冲撞宿管威严的下场！
也就在这只巨掌带着恐怖的风压即将触及朝小亮头皮的瞬间——
“住手！！！”
一声前所未有的、蕴含着巨大痛苦和撕裂感的暴吼！猛地从宿舍角落爆发！
是沐风！
刚才那张写着周雨晴名字的卡片，以及瞬间串联起的关于王楠楠投放谣言的冰冷推论，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在看到宿管那只巨掌带着毁灭性力量抓向朝小亮脑袋、看到他那身被自己强行拖拽翻墙后扯破的校服、看到他胸口那道如同屈辱烙印般的巨大疤痕时——
连日来的疲惫、压抑、被戏耍的怒火、被辜负的信任、朱老师病危的重担、所有叠加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岩浆！猛烈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憋屈！所有无处宣泄的暴烈！所有对失控局面的无力感！统统在这一秒！
化作一声撕裂自己喉咙的怒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头狼发出最后的悲嗥！带着鲜血的腥气！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吼声响起的刹那！他用尽身体被酒精和呕吐掏空、本应极度虚弱状态下残存的所有力量！猛地向上蹿起！身体前冲！如同决死冲锋的战士！双臂竭尽全力向前伸展！不是为了格挡！而是扑救！像要扑向一颗即将爆裂的手雷！
他的目标是朝小亮的前胸！是那道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的、扭曲恐怖的掌印烫疤！
不能让这个再暴露！不能让这个再被胖婶抓到镜头下！那道疤痕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耻辱！更可能关联到朝小亮那无人知晓的过去！以及王楠楠这次诡异投放卡片的险恶用心！在胖婶抓住朝小亮头发强行拖拽的暴力过程中！这个疤痕一旦在挣扎中再次暴露、甚至被拉扯受伤、被更多人清晰拍下……后果不堪设想！
沐风的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前扑！他所有的魂灵都集中在这一扑上！
然而！
就在他身体即将扑出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粘滞湿滑感的异响！
沐风前冲的左脚脚踝！在混乱中、在满地的碎木屑、呕吐物污迹和杂物残骸里！极其精准地！重重踩在了一小摊浑浊、滑腻如苔藓的呕吐物上！
重心猛地失衡！
脚下如同踩上了厚厚的冰面！瞬间打滑！身体完全失控！
那带着决绝气势的前扑姿态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根基！身体因为巨大的前冲惯性和脚下的骤然失控形成恐怖的扭曲角度！
沐风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拦腰斩断的木桩！首挺挺地向前扑倒！不是扑向朝小亮！而是朝着地面！朝着宿管胖婶那只刚抓住朝小亮头发、还未来得及提起的胖手所站的位置！
猛地砸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重量砸向地面！
砰！！
沉重的闷响！
沐风的头！如同被重锤轰击！无可挽回地！狠狠地！砸在了距离朝小亮身体不到半米！但距离宿管胖婶那只揪着头发的手腕仅有不到十公分的水泥地上！
水泥地冰冷坚硬！剧痛瞬间沿着颅骨炸开！眼前猛然一黑！金红色的爆炸光斑狂乱闪耀！耳朵里嗡鸣声尖锐得刺穿一切！粘稠湿热的液体瞬间沿着额角眉骨急速流淌而下！血腥气瞬间灌满鼻腔！
一股冰冷粘腻的液体糊在了他的半边脸上——是他自己的血！混合着地面上还未干透的、冰凉的呕吐秽物！
眩晕！剧痛！恶心！窒息！
所有感觉如同混乱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
然而，大脑深层意识里最后一点还未熄灭的、如同灰烬般摇摇欲坠的火焰，却清晰地、残酷地告诉他——
完了。
他没能护住朝小亮胸口那道疤痕。
在他头重重砸向地面时，剧烈颤抖的身体无意识地撞在了旁边的朝小亮侧腿上！
这一撞！
让原本因为头发被揪住而痛苦扭曲着上半身的朝小亮！身体彻底失去了微弱的平衡！被猛地拉扯得向前翻滚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喉咙深处爆出！
他整个上半身随着胖婶粗暴的拽力扭动！
啪嗒！
一道极其细微、如同水珠滴落的轻微声响。
在沐风因剧痛和眩晕而模糊的视野里，那细微的声音却如同惊雷。
一张小小的、折叠得极好、如同白色骨牌般的硬质名片。
从朝小亮被彻底撕裂、敞开的破烂外套内侧袋口。
掉了下来。
无声无息地。
飘落在沐风糊满血污、呕吐物泥泞和冰凉汗水、紧贴着冰冷水泥地面的脸颊前方。
距离他的鼻尖。
不到两厘米。
就在他充血的、模糊的视野正中心。
那张名片背面的字迹！
在刺眼晃动的、灰白色的日光灯管下！
清晰地倒映在他血红的瞳孔里！
周 雨 晴
而名片的正面……
在那惨白背景上。
印着一行精致细密的、烫金边框框起来的宋体铅字——那代表她身份的、冰冷体面的头衔！
那行字，此刻在沐风流着血的眼底深处，被血丝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如冰冷的铁楔，死死钉入他的意识：
**江城市歌舞剧院附属少儿艺术团
舞蹈高级（外聘）指导
周雨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