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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快点！"一个背着步枪的民兵大步跨进来，枪托重重砸在门框上，震得泥灰簌簌落下。
黎芝咬紧牙关，趁着混乱将小本子塞进了棉袄最里层的暗袋。那本子贴着心口放着，薄薄的，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浑身发抖。她慢吞吞地挪向墙边，然后故意撞了一下床沿，让被子垂下来盖住了那个露出一角的麦乳精罐子。
"搜！给我仔细搜！"张麻子一声令下，三个民兵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屋内的各个角落。
耳边传来床板被掀翻的刺耳声响、箱柜被暴力打开的闷响、衣物被胡乱抛撒的窸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
黎芝的额头被抵在冰冷的泥墙上，粗糙的墙面磨得皮肤生疼。她听见身后传来李红梅压抑的啜泣声，听见王春燕牙齿打战的咯咯声，还有赵小芬痛苦的咳嗽声。
手电光在房间里来回扫射，将几个女孩颤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像一群被围猎的小兽。
"报告队长，这边没发现可疑物品！"
"这边也没有！"
黎芝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她能感觉到一个民兵正在翻检她的床铺，被子被粗暴地掀开，稻草垫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
"队长！这有东西！"
她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什么东西？拿过来！"张麻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嗜血的兴奋。
黎芝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听见报纸被撕开的刺啦声，然后是金属罐体被拿起的闷响。
"麦乳精？！"张麻子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好家伙，这可是稀罕货！哪来的？说！"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黎芝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自己背上，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让她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是吧？行，有骨气！"张麻子冷笑一声，"给我继续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赃物都找出来！"
更猛烈的翻箱倒柜声再次响起。黎芝听见自己的书包被倒空的声音，搪瓷缸子砸在地上的脆响，甚至是稻草垫子被撕开的沙沙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温热的液体顺着掌纹缓缓流下。
"咦？这是什么？"
一个民兵的声音让黎芝浑身一僵。她听见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那声音近在咫尺——是她的床头！那里还放着几本从知青点图书室借来的《红旗》杂志，中间夹着她昨晚写了一半的日记！
"队长，发现反动日记！"
黎芝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猛地转身，看见一个民兵正举着她那页写满字的纸，手电光照在上面，映出密密麻麻的字迹。不，那不是日记，是她在图书室抄写的一段社论...但谁会仔细分辨？
"好啊！竟然还敢写日记！"张麻子一把抢过那页纸，胡乱扫了一眼，"带走！连人带赃物一起带走！"
两个民兵立刻扑上来架住了黎芝的胳膊。她的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却被粗暴地拽了起来。李红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王春燕死死捂住了嘴不敢发声。
"不是...那不是..."黎芝的声音细如蚊蚋，被淹没在张麻子得意的咆哮声中。
"其他人给我老实呆着！谁要是敢包庇，同罪论处！"
黎芝被拖向门口，冷风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在即将被拽出门的刹那，她的目光扫过床下——那个麦乳精罐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盖子己经被打开，里面乳黄色的粉末洒了一地，在煤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像一滩凝固的阳光。
下一秒，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有人粗暴地将一个麻袋套在了她头上。粗糙的纤维摩擦着脸颊，尘土和霉味呛入鼻腔。她被推搡着向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冰冷的雪水渗进单薄的棉鞋，很快浸透了袜子。
不知走了多久，黎芝被按着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麻袋被猛地扯下，刺眼的煤油灯光让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看看这是谁！"
黎芝颤抖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这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墙上贴满了褪色的大字报。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跪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涵之。
他的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额角那道伤痕还在渗血，在煤油灯下泛着暗红的光。他的衣服被撕破了，露出肩膀上几道新鲜的鞭痕。但最让黎芝心脏骤停的是——他面前的地上，赫然摆着那块破碎的怀表，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认识吧？"张麻子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藏'西旧'，一个收受资本家贿赂，还写反动日记！好一对狗男女！"
黎芝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与贺涵之相遇，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几乎是一个幻觉般的动作。
"不...不是..."黎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麦乳精是..."
"闭嘴！"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半边脸颊。黎芝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还敢狡辩！"张麻子咆哮着带着莫名的兴奋，"呵，证据确凿！你们就等着明天开大会批斗吧！"
黎芝的视线变得模糊起。透过泪光，她看见贺涵之被两个民兵粗暴地拖了起来。他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她身上，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歉意？是决绝？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意？
就在下一瞬间，她也毫无防备地被拽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没有等她就被推搡着走向门外更深的黑暗中。风雪呼啸，像是头巨兽吞没了所有声音，在黑暗中她拼命的想要站稳脚跟，却一首被人从后面推搡着，让她感到无助与恐慌。而那块静静躺在地上的、破碎的怀表也慢慢地被风雪吞没，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反光。也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