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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
大晟王朝的人，爱琢磨吃。
永宁城朱雀大街上，天蒙蒙亮就活泛起来。蒸饼铺子的白汽混着炸油果子的滋啦声往人鼻孔里钻；沿街挑担的货郎嗓门敞亮，叫卖着新腌的脆瓜、糖渍的杏脯；更有那气派的酒楼早早卸了门板，活鱼鲜虾在青石地上噼啪乱跳，就等大师傅一展身手。
“民以食为天，礼以食为尊”——这话刻在宫门口的石柱子上，也刻在每个大晟人的骨子里。上至金銮殿里的万岁爷，下至巷尾摇蒲扇的老翁，提起哪家新出了时令点心，哪家老店的酱肉几十年不改味儿，眼睛都能亮上几分。厨艺拔尖儿的，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
户部尚书白鸿远的府邸里，此刻也飘着吃食的香气，丝丝缕缕，勾人得很。
“小姐？小姐！您可算睁眼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白柚清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光线刺进来，她下意识想抬手挡，胳膊却软绵绵不听使唤。一张圆乎乎、满是焦急的脸蛋猛地凑到眼前，梳着双丫髻，眼睛红得像兔子。
“水…苏？”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得吓人。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数破碎的画面翻腾：灶台刺眼的火焰，砂锅里翻滚着墨绿色、气味奇诡的羹汤，舌尖尝到那极致苦涩又夹杂着浓烈不甘与悲伤的瞬间……紧接着就是冰冷刺骨的水，无边无际地淹没上来。
“是我呀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水苏见她认出自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手忙脚乱地扶她靠坐起来，又赶紧转身去端旁边小几上的白瓷碗，“您都昏睡三天了！快，喝口酸梅汤润润，夫人特意让厨房冰镇着的，就等您醒！”
冰凉的瓷碗贴上干裂的嘴唇。白柚清下意识地吮吸了一口。酸甜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乌梅特有的微涩和陈皮的一丝辛香，瞬间冲淡了那股溺水般的窒息感。她贪婪地又喝了一大口。
就在这酸甜滋味弥漫开来的刹那，一股强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她！眼前发花，水苏带着哭腔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一些破碎、混乱的画面硬生生挤进脑海：一只粗糙的手哆嗦着往陶罐里撒糖霜；急促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闷热的柴房里响起；还有半张涨红的、属于厨房帮工李二的脸，紧贴着另一张模糊的女人面孔……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臊、紧张和隐秘的欢愉感，混合着酸梅汤的味道，猛地冲上白柚清的头顶！
“呃！”她闷哼一声，手里的瓷碗脱手砸在锦被上，剩下的小半碗酸梅汤全泼了出来，染深了青绿色的被面。
“小姐！”水苏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用帕子胡乱擦拭，“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奴婢这就去叫夫人！叫大夫！”
白柚清死死抓住水苏的手腕，指尖冰凉。她大口喘着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口咚咚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那是什么？幻觉？可那感觉…太真实了！李二？那不是府里负责劈柴挑水的粗使下人吗？那女人…是管小灶的赵婶子？他们俩…偷情？
“没…没事。”她强迫自己镇定，声音依旧发虚，避开水苏担忧的眼神，“就是…躺久了，有点晕。这酸梅汤…谁熬的？味儿有点…冲。”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水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虽然苍白，眼神似乎清明了些，才稍稍放下心，一边麻利地收拾被褥，一边小声嘟囔：“是赵婶子熬的呀，她手艺一向好。夫人还夸她这次火候拿捏得准呢…小姐您以前可爱喝了。”她手脚利索地换上新被褥，那颜色依旧是清雅的竹青。
白柚清靠在重新垫好的软枕上，闭了闭眼，努力消化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还有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能力。她，二十一世纪摘星无数的顶级大厨白柚清，试尝一道复原的“古法断魂羹”时遭遇厨房爆炸，再睁眼，就成了大晟朝户部尚书白鸿远的嫡次女，同名同姓的白柚清。原主三日前在自家后花园的莲池边失足落水，救上来后一首昏迷，首到她的灵魂占据这具身体。
“水苏，”她睁开眼，声音平稳了些，“我…怎么掉下去的？”记忆里靠近池边那一段模糊不清。
水苏收拾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闪烁起来，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您真不记得了？那会儿您说闷，想去池子边喂锦鲤透透气，不让奴婢跟着太近。奴婢就站在廊下看着您呢。后来…后来婉如小姐也过去了，跟您说了会儿话…再后来…您就…就掉下去了！”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后怕的颤，“奴婢冲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就看到婉如小姐那块绣着兰草的素绢帕子，飘在您落水的地方…她自己倒是在岸上，吓得首哭，说是没拉住您…”
赵婉如？白柚清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白府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父母双亡后投奔过来，寄居府中。原主待她还算和善，但她总觉得这表妹看自己的眼神，偶尔会透出点别的东西，像阴天井水里的倒影，不清不楚。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进一阵淡淡的檀香。
“清清！我的儿！”一个穿着深青色素面褙子的妇人疾步走了进来，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正是白柚清的母亲，诰命夫人谢若兰。她几步扑到床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白柚清的，上下打量，眼泪又涌了出来，“菩萨开眼！可算醒了！身上觉得怎样？头疼不疼？胸口闷不闷？”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心疼。
“娘…”白柚清有些不适应这陌生的亲昵，但妇人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毫不作伪的焦急，让她心头微微一暖，“我没事了，就是…有点饿。”她试着露出一个笑容。原主在家的小名是“清清”，备受宠爱。
“饿了好！饿了好！”谢若兰破涕为笑，迭声吩咐跟进来的大丫鬟，“快！去厨房！让她们赶紧熬上清粥，再做几样清清素日爱吃的清爽小菜来！”她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心疼道：“瞧瞧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可要好好补回来。”
“补什么？小妹醒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风雷般的气势。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健硕的青年大步流星跨了进来。他穿着便于行动的窄袖骑装，腰间束着革带，浓眉大眼，正是白柚清的大哥，骁骑营校尉白柚瑜。他人未到声先至，大步走到床前，蒲扇般的大手似乎想拍妹妹的肩膀，又硬生生在半空停住，只咧开嘴露出爽朗的笑：“醒了就好！我就说嘛，咱们清清福大命大！掉个水池子算什么，大哥当年在边关雪窝子里埋了半宿都没事！”他嗓门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大哥，你小点声，小妹刚醒，经不起你这破锣嗓子。”一个温润带笑的嗓音随之响起。门口又走进来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身姿挺拔，气质儒雅，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是翰林院修撰白柚瑾，白家二哥。他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白柚清的气色，眼神温和：“醒了就好，可把爹娘和我们急坏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白柚清看着围在床边的三位至亲。母亲谢若兰的关切溢于言表，大哥白柚瑜的豪爽粗犷里是藏不住的疼惜，二哥白柚瑾看似温润，眼神却极是敏锐，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这是原主的血亲，如今，也是她的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混杂着初来乍到的惶恐，慢慢在心底滋生。
“真没事了，”她再次强调，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些，“就是躺得骨头都僵了，想下地走走。”
“胡闹！”谢若兰立刻按住她，“这才刚醒！给我好好躺着！至少再养上三日！”语气不容置疑。
白柚瑜也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听娘的！养好了大哥教你骑马射箭，强身健体！”
白柚瑾则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一旁垂手侍立的水苏，又落在白柚清脸上，温言道：“身子要紧。不过小妹若觉得烦闷，待精神好些，去小厨房做些点心解解乏也好，总比躺着强。你做的那些新奇玩意儿，大哥可是馋得很。”他话里有话，似乎知道妹妹对厨房的执念是安抚她情绪的最好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