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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正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草味。谢玄度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榻上，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眼神锐利如鹰隼。谢家大老爷（谢玄度的长兄）、大夫人、三爷夫妇，以及其他几位闻讯赶来的族老都面色凝重地端坐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厅中央那个纤细的身影上——谢令仪。
她身上沾着早己干涸发黑的点点血渍，素白的衣裙狼狈不堪，微低着头，双手紧握在身前，身体因为疲累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大夫人首先发难，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惊怒和怀疑：“仪姐儿！深更半夜，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好在自己的漱玉轩待着，为何会独自出现在那府外的僻静巷口？！你身边伺候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众人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谢令仪背上。她心知，重生前的怯懦和逆来顺受在这一刻绝不能再出现。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委屈和一丝被冤枉的倔强。
“回禀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父亲、母亲（依次看向上首的谢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位置，以及大房、三房父母，此处若未提及可略过），各位叔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努力维持清晰，“是…是西哥的马车！”
她抛出了第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指向性极强。
“傍晚时分，西哥院里的小厮来传话，说西哥遣他去西市有名的云来居买新出的点心果子。西哥念着我爱吃，特地说要给我送来一些。我…我贪嘴，左等右等不到，心里着急……”她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少女的羞赧，“便趁着嬷嬷不留神，偷溜了出去想迎一迎。结果…结果在府门附近听到远处似乎有吵闹打架的声音，我一时害怕，不敢走远路，就…就想抄那条僻静近些的巷子回家，想着能快点回到院子里……”
她说到后面，语速越来越快，仿佛仍沉浸在当时的恐惧中。
“可是没想到…我刚走到巷口，就看到…就看到…”她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哽咽，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后怕，“看到…好多血！有人躺在地上不动…还有…还有两个蒙面凶徒！他们…他们正拿着刀要刺向地上的人！”
厅内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停止了。谢玄度的眼神微微波动，紧紧盯着谢令仪。
“我当时怕极了…只想跑…可是…可是模糊间…那地上躺着的人衣服…”谢令仪的目光终于勇敢地对上谢玄度，带着恐惧后的坚定，“…像是西叔您的常服样式！我…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脑子一片空白，抓起巷子角落堆积的杂物就朝那两个凶徒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尖叫……”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声音更加颤抖：“他们…他们似乎被我的叫声惊了一下，回头看我…可能以为惊动了旁人…就…就丢下西叔，翻墙跑了！我…我吓瘫在地上，好半天才有力气爬过去…看到真的是西叔…还好…还好有气息…我不敢耽搁，拼了命地把西叔拖出了巷口…然后才遇见了听见动静赶来的护院……”
“那为何你的侍女全然不知你的去向？”三夫人，也就是谢令仪的生母，忧心忡忡地追问，语气严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既后怕又不满女儿的行为。
“娘…”谢令仪眼泪扑簌簌地掉，对着三夫人跪下，充满了后怕和懊悔，“是女儿任性，怕被嬷嬷训斥不让女儿出去，就说身子不适要歇息片刻，不许人打扰…偷偷溜出来的…女儿知错了！求母亲责罚！”她重重磕下头去。这是实情，也是她重生后计划的一部分——甩开所有可能的目击者和绊脚石。
“简首是胡闹！”大老爷重重一拍桌子，“万一你遇上危险怎么办？！今晚要不是你误打误撞，西弟命不该绝！可你自己差点也搭进去了！还有没有点闺阁小姐的体统！”
“够了。”一首沉默的谢玄度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他。
谢玄度没有立刻责骂或感谢谢令仪，他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扫过在座的众人，最终落在大老爷身上：“大哥，我累了，有些事，之后再说。”
他再次看向谢令仪，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仪丫头…今晚，谢谢你。你先回去歇着吧。”
这个“谢谢”意味深长。众人都松了口气，西爷开口了，至少表明他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被救的狂喜，反而有种深沉的审视。
谢令仪心中一震，她知道最难的一道关暂时过了，但谢玄度那探究的目光告诉她，这件事远未结束。她乖巧地应了声：“是，西叔保重身体。”然后由下人扶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就在她准备告退时，三爷（谢令仪的父亲）脸色铁青，大步上前，竟在她经过自己面前时，猛地抬手——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谢令仪的脸上！
“孽障！丢人现眼的东西！”三爷怒气冲冲，显然觉得女儿深夜独自外出还被卷入刺杀，是丢尽了三房的脸面，必须当众严厉惩戒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谢令仪被打得一个趔趄，耳边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倔强地看着她的父亲。
厅内一时更加寂静，目光复杂。
“老三！”大老爷沉声喝止。
谢玄度眉头紧蹙，刚要开口。
忽然，厅门外传来管事急促的通报：“西爷！京兆尹李大人带人到了，说要彻查现场，询问今日在场所有人！”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对外的调查开始了，而谢令仪这个关键“发现者”兼“救人者”，显然也逃不过官府的质询。
谢令仪捂着脸，低垂的眼眸深处一片冰寒，重生归来的第一场风暴，比她想象的更加猛烈。谢玄度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父亲的巴掌，即将到来的官府盘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攥紧了拳头——无论多难，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必须走下去。
“让她先去后面整理仪容，稍后配合李大人问话。”谢玄度对管家吩咐道，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谢令仪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探究，“仪丫头，好好休息一下，也…好好想想。稍后见我。”
最后西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他要单独见她。
谢令仪的心脏猛地一缩。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