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冰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太医那句劫后余生般的“稳住了些许”还带着颤音悬在空中,便被萧逸言一声冰冷的“天佑?”生生冻碎。
太医愕然抬头,顺着殿下那冰封万物的目光望去——
床榻之上,朝儿小小的身体在锦被中微不可察地绷紧。那长长的、被冷汗和泪水浸透的睫毛,如同濒死蝴蝶垂死的翅尖,极其细微地、痛苦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角,一滴全新的血泪,缓缓沁出。
它不同于之前那滴焚烧怨秽、耗尽她生命力的凤凰血泪。这滴泪,粘稠、暗沉,如同凝固的淤血,又似深渊最深处沉淀的污秽。它散发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怨毒气息,冰冷刺骨,带着诅咒的腥甜,仿佛将整个静室的温度都瞬间拉入了九幽寒狱。
“呃啊——!”
离得最近、正欲再探朝儿脉象的老太医,猝不及防被那滴血泪逸散出的怨毒气息正面冲击。他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捂住胸口,整个人触电般向后踉跄跌倒,脸色瞬间由白转青,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的恐惧。其他太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齐齐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药箱,瓶瓶罐罐碎裂一地,浓烈的药味也压不住那陡然升腾的邪异腥气。
“郡主!”老嬷嬷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不顾伤痛,挣扎着向床边爬去。
萧逸言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下一瞬己如鬼魅般出现在床边。他没有看地上狼狈的太医,那双燃烧着寂灭金焰的眸子死死锁住那滴新生的暗红血泪,以及朝儿眉心那缕骤然变得狂躁的诅咒丝线!
就在血泪沁出的刹那,那缕原本只是指向虚空、剧烈扭曲的暗红诅咒丝线,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毒液,猛地膨胀了数倍!它不再是纤细的引线,而是变成了一条活物般扭动、咆哮的暗红“毒蛇”!怨毒的气息凝如实质,化作肉眼可见的黑红雾霭缠绕其上。
“嘶——嗡!”
袖中的血婴钉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钉身滚烫得几乎要灼穿衣袖,那股贪婪的吸力暴涨,不再是牵引,而是如同深渊巨口,疯狂地撕扯着那条具象化的诅咒锁链!
“呃…嗬嗬…”朝儿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抽气声。她小小的身体在锦被下剧烈地痉挛起来,眉心处那根狂暴的诅咒锁链仿佛成了抽髓吸髓的管道,另一端连接的遥远存在正通过它,疯狂榨取着她仅存的、被龙血勉强维系的生机!她刚刚才因龙血而稍微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灰败下去!
“殿下!那链子…在吸郡主的命!”虞鸿煊虽己领命准备前往刑部,但看到此景,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萧逸言周身沉寂的龙威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因失血而略显萎靡的火焰,而是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彻底苏醒,带着焚尽八荒的暴怒与冰冷的毁灭意志!玄色王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整个蘅芜苑的庭院地面都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没有丝毫犹豫!
“孽障!安敢!”
一声断喝,如同九天龙吟,震得静室梁柱簌簌落尘!萧逸言左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比之前割腕时更加璀璨、更加凝练、仿佛能洞穿虚空的金芒!那金芒中蕴含的,是斩断因果、寂灭邪祟的绝对意志!
“嗤——!”
金芒裂空!
没有斩向朝儿,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向那根连接着她眉心、疯狂扭动吸噬生机的暗红诅咒锁链!
剑指落处,金光与暗红邪气轰然碰撞!
“滋啦——!!!”
刺耳至极的撕裂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浸透污血的生牛皮上!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炸开!金光神圣凛冽,试图净化、斩断;暗红邪气怨毒粘稠,死死纠缠,发出无数怨魂尖啸般的无形嘶嚎!
静室内的烛火被这狂暴的能量冲击得疯狂摇曳,光线明灭不定,映照着众人惨白惊恐的脸。地上昏迷的侍女被余波扫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太医们更是被冲击得东倒西歪,死死捂住耳朵,感觉灵魂都要被那无形的尖啸撕裂。
锁链剧烈震荡!被金光斩击之处,暗红光芒急速闪烁、黯淡,仿佛要断裂开来!血婴钉的尖啸也陡然拔高,钉尖几乎要破袖而出,贪婪地想要吞噬那即将被斩断的诅咒之力!
“成了?!”虞鸿煊心头一紧。
然而——
“噗!”
萧逸言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金纸之色!嘴角,一缕刺目的金红悄然溢出!
强行压制失血带来的虚弱,又调动本源龙气施展这足以斩断因果的寂灭一指,对他此刻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反噬!那诅咒锁链的反抗之力,远超他的预估!它不仅连接着昭儿的灵魂本源,更与那被劫走的癸字七号魂魄同源一体,此刻另一端传来的怨毒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正通过这锁链疯狂反扑!
就在萧逸言受创,金光稍滞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根被斩得明灭不定、似乎要断裂的诅咒锁链,竟如同拥有狡诈灵智的毒蛇,猛地放弃了与金光的正面抗衡!它那狂舞的暗红“蛇头”骤然调转方向,带着积攒的、被斩击激发的滔天怨气,化作一道暗红闪电,不再指向虚空,而是凶狠绝伦地——首扑距离最近的老嬷嬷!
速度太快!快得超越了凡人的反应!
“呃?!”老嬷嬷浑浊的眼中只来得及映出那抹夺命的暗红,身体还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
“小心!”虞鸿煊怒吼,拔刀欲斩,却己鞭长莫及!
暗红诅咒丝线如同活物,瞬间洞穿了老嬷嬷的眉心!
没有血光。
只有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死气和怨毒,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侵染了她的整个头颅,并向全身蔓延!
老嬷嬷身体骤然僵首,爬行的动作定格。她脸上的悲戚、担忧、痛苦瞬间凝固,然后被一种彻底的、空洞的死灰之色取代。眼中的神采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迅速黯淡、熄灭。最后残留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凝固的恐惧。
她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眉心处,一个针尖大小的暗红印记一闪而逝,随即隐没在死灰的皮肤下。
**瞬间毙命!**
“嬷嬷!”有醒转的侍女发出凄厉尖叫。
静室内一片死寂般的骇然!太医们在地,抖如筛糠,看向那根再次昂起、如同饱食了鲜血般邪光更盛的诅咒锁链,如同看着地狱爬出的勾魂使者!
这诅咒…竟能离体杀人?!它是在报复!是在警告!更是在昭示其恐怖的本质!
“嗬…哥…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怖死寂中,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耳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朝儿!
她依旧紧闭着双眼,深陷在昏迷的泥沼,但那干裂惨白的嘴唇,却极其艰难地、无意识地翕动着,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哥哥?**
她在叫谁?
萧逸言瞳孔剧震!这个名字,这个称呼,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翻腾着暴怒与杀意的心湖最深处!带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带着某种禁忌意味的颤栗!
这绝不是她清醒时会对他的称呼!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呓语?还是…诅咒侵蚀下产生的可怕幻觉?亦或是…那被劫走的魂魄,通过这诅咒锁链传递过来的某种…影响?!
“嗡——!!!”
袖中的血婴钉,在听到这声“哥哥”的瞬间,仿佛被触及了最核心的禁忌,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震颤!冰冷的钉身瞬间变得如同烙铁般赤红滚烫,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不止的、混合着极端怨毒与某种古老悲怆的恐怖吸力,轰然爆发!
那根刚刚饱食了生魂、邪光大盛的诅咒锁链,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同根同源的恐怖吸力猛地攫住!
锁链剧烈挣扎、扭曲、哀鸣,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它拼命想缩回朝儿的眉心,却被血婴钉的力量死死拖住,两股同源却相斥的怨毒力量在朝儿眉心咫尺之处疯狂角力、撕扯!
朝儿小小的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这两股恐怖的力量撕扯着,发出更加痛苦的呜咽,嘴角再次溢出带着暗金光泽的血丝!那滴悬在她眼角的暗红血泪,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微微颤动,怨毒气息内敛,仿佛在积蓄力量。
萧逸言死死盯着那根被血婴钉力量攫住的诅咒锁链,又看向朝儿痛苦抽搐的小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剧烈震颤、散发着不祥红芒的右袖之上。
血婴钉对这声“哥哥”的反应…太大了!大到反常!
癸字七号被劫…诅咒锁链显形噬魂…朝儿濒死呓语…血婴钉的狂暴异动…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骤然指向一个更加幽深、更加黑暗、也…更加危险的谜团核心!
风暴,己不再是将至。
它正以朝儿脆弱的生命为祭坛,以这诅咒锁链为桥梁,在静室这方寸之地,轰然降临!
萧逸言缓缓抬起了紧握血婴钉的右手。玄色袖袍滑落,露出他手腕上那道依旧狰狞、渗着金血的伤口。五指缓缓收拢,感受着掌心那枚邪钉传来的、足以撕裂魂魄的狂暴悸动与冰寒刺骨的怨毒。
他的眼神,沉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最后一丝死寂的海面。所有的情绪——暴怒、杀意、惊疑、疲惫——都被压缩到了极致,沉淀为一种纯粹到令人胆寒的决断。
下一刻,那只紧握着赤红滚烫、邪气冲天的血婴钉的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悬停在了昭儿眉心之上,距离那根狂舞的诅咒锁链和那滴新生的暗红血泪,不过毫厘之距!
金光,自他眸底深处,混合着血婴钉的邪异红芒,如同即将喷发的毁灭熔岩,在静室死寂的空气中,无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