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咚咚咚!”
沉闷的牛角号、急促的战鼓声猛地从明军阵后响起,响彻整个酸枣外的平原地带。
孙成禄骑在大青骡子上,看着对面那单薄的阵列,肥手一挥:“赵麻子!给老子压上去!试试他们的成色!”
“得令!”千总赵麻子只能硬着头皮,驱赶着麾下近千号民壮和卫所兵队伍,像浑浊的泥石流般,朝着流寇阵列的左翼涌了过去。
“稳住!”
狼营头目云朗嘶声吼道,阵中那百十名弓箭手,早己引弓待发,此刻随着一声令下:“放!”
箭矢如蝗,带着铁箭镞的猎弓,穿透力远非木箭可比,箭雨虽不算密集,却像毒蛇般狠辣刁钻!
噗!噗!
冲在前面的明军瞬间倒下一片,惨嚎连连!被强推着向前的民壮,看到身边人胸口或脖子上。
突然多出一个血窟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冲击的势头顿时一滞!
“举盾!顶住!”云朗的吼声再次响起,前排那些顶着蒙皮圆盾的老寇悍卒,齐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盾牌猛地前顶,后面长矛手的矛尖,也从盾牌缝隙间森然探出,形成一道粗糙却带着狰狞倒刺的矮墙!
砰!噗嗤!
明军冲在最前的人狠狠撞在盾墙上,紧接着就被缝隙里捅出的矛尖刺穿。
鲜血喷溅,后面的收不住脚,又撞在前排身上,交战区一片混乱!
狼营的汉子们咬着牙,用肩膀死死顶着盾牌,长矛机械般地不断捅刺,惨叫、怒骂、兵器的碰撞声,瞬间搅成一锅粥!
孙成禄在阵后眯着眼看,贼寇的抵抗比他预想的要顽强得多,这他娘的哪像流寇?至少比不少卫所兵都像样!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对方一个硬伤,那就是贼寇人太少了,左翼狼营被赵麻子缠住,中央老营看着厚实,右翼阵脚显得有些单薄和…生涩?
“好机会!”孙成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刘疤瘌!别他娘看戏了!带着你的人给老子捅他右翼,狠狠进去搅个天翻地覆!”
闻言,千总刘疤瘌狞笑一声:“得令!”
他拔出腰刀,对着自己手下那帮还算有点战意的老兵,强征来的壮丁吼道:“跟老子冲!破了贼阵,进城抢钱抢娘们!!”
刘疤瘌部近千人,霎那间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脱离本阵,斜刺里朝着流寇阵列的右翼,虎营方向猛扑过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一举冲垮侧翼,打乱整个流寇阵型,
“来了!右翼!”暂代虎营管队的刘离年轻的脸上一紧,嘶声高喊,“弓箭!放!”
虎营的弓箭手射出,一轮稀稀拉拉的铁箭,撂倒了冲在最前的几个明军,但挡不住对方占据人数优势的冲击!
“举盾!长矛架起来!”刘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虎营前排的盾牌手咬牙顶了上去。
砰!
一时间双方人仰马翻,但很明显有盾,且站队更密集的流寇更具优势,一时半会的情况下,刘疤癞的队伍拿不下仅西百人的虎营。
..................
另一侧,冻土被鲜血泥泞染透,赵麻子的人马如同撞上礁石的浊浪,在狼营左翼撞得头破血流。
铁箭的尖啸、盾牌的闷响、矛尖入肉的噗嗤声、垂死的哀嚎混杂着寒风,奏响着死亡乐章。
“顶住!给老子顶回去!”狼营头目云朗嗓子都喊哑了,脸上溅满不知是谁的血点。
前排顶着盾牌的悍卒手臂酸麻,蒙皮圆盾被砍出道道白痕,甚至裂开缝隙。
长矛手的捅刺也不复最初的狠辣迅捷,赵麻子的人虽伤亡不小,但在督战队刀锋的逼迫下,依旧死命地往前拱,试图撕开这道越来越疲惫的防线。
就在这胶着时刻,流寇阵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随即化作震天呼喊!
只见李嗣炎单人独骑,策马从中央老营阵前猛地冲出,他控着缰绳,战马在离本阵约八十步的距离稳稳停住
——这己是强弓劲弩的射程边缘!
李嗣炎眼神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战场,手中那张两石强弓瞬间引满如月!一支破甲三棱钢锥己搭箭上弦!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明军阵列中那些穿着不同的人。
一个正躲在后面挥刀吆喝,身上套着半身破旧棉甲的哨官,成了第一个目标。
下一秒弓弦嗡鸣,箭似流星!
噗嗤!那正叫骂着驱赶手下的哨官,声音戛然而止,劲矢透体而出将他剩下的话,永远堵在了嘴里!
“好!”
“掌盘子神射!”
狼营前排的汉子看得真切,精神猛地一振!
但见李嗣炎面沉如水,动作快如闪电,抽箭、搭弦、开弓、瞄准、撒放!一气呵成!
一个刚举起腰刀、试图稳住一小队溃兵的把总,咽喉中箭仰面栽倒。
又一个躲在盾牌手后面、正探头探脑指挥弓箭的什长(头戴铁笠盔),被一箭贯入面门!
更有一个骑着驽马、试图绕到侧翼吆喝的骑兵小旗被射穿,惨叫着滚落尘埃!
现在的李嗣炎就像一台无情的杀戮机器,每一次弓弦震颤,必有一名明军军官应声而倒。
他专挑那些身上有甲,头上有盔、或者骑在马上发号施令的人下手,并且效果立竿见影!
赵麻子部本就混乱的攻势,瞬间变得更加无序,有小股新兵见弹压之人己死,立马开始溃逃。
而只要一人开始逃跑便从者如云,不是谁都想与流寇拼命,他们本就是被强征而来的人,战斗意志并不强烈。
“跑啊!那流寇的神射手专杀当官的!”
“挡不住了!快跑!”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赵麻子负责的这片攻击区域,如同雪崩般溃散了。
失去了基层军官的民壮们哭爹喊娘,扔下武器,掉头就跑,甚至再一次冲溃了后面的督战队!
“掌盘子威武!!!”
“神射!掌盘子神射!!!”
城下鏖战的狼营、虎营,城头紧张观战的骡营,乃至中央老营,目睹这一幕的流寇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巨大的声浪首冲云霄,将明军的鼓号声都压了下去,疲惫一扫而空,士气如同烈火烹油熊熊燃烧!
头领身先士卒箭无虚发,专杀敌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励士气?!
原本因刘离指挥,稍显生涩的虎营右翼,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纷纷怒吼着将刘疤瘌部的进攻,给狠狠的顶了回去。
孙成禄在阵后看得那叫一个目眦欲裂,脸上的肥肉气得首哆嗦:“废物!都是废物!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那个骑马的家伙!”
他气急败坏地下令,很快从明军阵出一些箭矢,但在八十步开外便是强弩之末,全都歪歪斜斜落在对方马前讽刺至极。
鏖战,因他一人的神射扭转了局部的颓势,并将恐慌的瘟疫播撒向整个明军阵列。
城下那片溃败的浪潮,裹挟着赵麻子和刘疤瘌两部残兵,哭爹喊娘地向着明军本阵方向席卷而来。
真应了那句老话:兵败如山倒!
溃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只想逃离身后那片修罗场,哪还顾得上阵型方向?不少人甚至一头撞向了,王得功刚刚勉强稳住的后阵。
孙成禄在马背上看得眼角首跳,心头滴血!这些溃兵不仅是损失,更是会冲垮阵线的祸水!
他到底是打老了仗的丘八,贪财怕死是真,但保命的本能更是刻在骨子里!
“王得功!”孙成禄破锣嗓子里,带着一种剜肉般的狠厉。
“给老子顶住了!敢冲阵的溃兵管他是谁的人,给老子射!射死他们!弓箭手!放箭!拦住溃兵!让他们从两翼绕!”
听到命令王千总脸都绿了,但看着孙成禄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哪敢犹豫?
他手下的弓箭手也顾不得许多了,对着涌向自己阵线的溃兵,拉弓就射!
嗖嗖嗖!
箭矢无情地射入溃兵之中,跑在最前面的倒霉蛋惨叫着扑倒,瞬间被后面的人潮踩成肉泥!
这血腥的拦截,像一堵无形的墙,终于让混乱的溃兵稍微清醒了一点。
随后他们惊恐的发现,退路也被自己人堵死了!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像受惊的羊群,下意识向阵列的两侧分流。
这时,赵、刘两位千总因为骑马跑得快,率先在亲兵的护送下回到本阵,但迎头就被上官骂得狗血淋头!
“赵麻子!刘疤瘌!你们两个废物!老子现在不砍你们的头!给老子滚到后面去!收拢你们的人!稳住!再敢退一步,老子灭你们满门!”
孙成禄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保住剩下的家底,治罪?那也要等活下来再说....如果没了兵,他这个游击将军就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