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柜缝隙里渗进的血水带着铁锈味,我的后背紧贴冰凉的金属内壁。顾沉舟塞进我口中的玉牌正在融化,腥甜的液体滑入喉管,视网膜上浮现出诡异的夜视能力——我能清晰看到十八顶绣着骷髅的喜帕在更衣室飘荡。
"新娘子,吉时到——"
尖细的唱喏声刺得鼓膜生疼,倒挂在排风扇上的喜娘突然将脖子扭转三百六十度。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暴涨半尺,轻轻划过铁柜门板,不锈钢表面顿时冒出青烟。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呼吸,玉镯却在此时突然发烫。暗红纹路顺着小臂蔓延到锁骨,最后汇聚在心口的位置。怀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女尸的残魂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找到你了。"喜娘的脸突然挤进柜门缝隙,她的皮肤像泡发的馒头一样涨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鳞片。猩红的舌尖舔过我的鼻尖,粘液滴在白大褂上蚀出焦黑的洞。
就在利爪即将刺入眼球的瞬间,更衣镜突然炸裂。顾沉舟的身影从镜面碎片中跃出,他的风衣下摆燃着幽蓝火焰,右手握着的短刀己经变成赤红色。
"虺五百年化为蛟。"他的声音带着重音回响,竖瞳在黑暗中泛着金芒,"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我的新娘?"
喜娘们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最前面的三个猛地自燃起来。顾沉舟的刀锋划过虚空,残影连成一道血色的符咒。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尾椎骨处伸出条布满骨刺的蛇尾,鳞片碰撞发出金玉之声。
蛇尾缠上我腰际的刹那,玉镯与他的锁链镯相撞迸出火星。顾沉舟的体温骤然升高,我闻到他身上散出的檀香混着硝石的味道,竟与女尸身上的防腐剂气味一模一样。
"闭气。"他突然低头含住我的耳垂,尖牙刺破皮肤的刺痛让我浑身战栗。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更衣室的地板轰然塌陷。
我们坠入漆黑的甬道时,十八顶喜轿同时燃起绿色鬼火。我听到地底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顾沉舟的蛇尾在坠落过程中将我层层缠绕,鳞片缝隙里渗出粘稠的液体,竟是混着金粉的血。
"这里是万历西十三年的义庄。"他带着我在空中翻转,刀尖划过岩壁擦出一串火花,"看清楚了,这才是安宁殡仪馆的真面目。"
磷火次第亮起,照亮了地下空间的全貌。九根刻满镇魂咒的青铜柱环绕着两具悬棺,棺木上缠着手腕粗的铁链,每根铁链都穿着上百具童尸。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孩童的尸身全都戴着翡翠镯子,与我和顾沉舟腕间的法器如出一辙。
悬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缝隙渗出粘稠的黑雾。顾沉舟甩出七张符纸钉在青铜柱上,转头时竖瞳己经扩散到整个眼眶:"把玉镯贴到东南角的镇魂碑,快!"
我踉跄着奔向碑石,却发现所谓的镇魂碑竟是块人骨拼成的八卦盘。玉镯接触骨碑的瞬间,那些暗红纹路突然暴起,像血管般扎进碑面。整座地宫开始崩塌,童尸们齐刷刷睁开眼睛,三百多双灰白色的瞳孔同时转向我。
"苏河!"顾沉舟的嘶吼混着蛇类的嘶鸣,"看碑文!"
骨碑表面浮现出血色篆文,我认出这是父亲书房那本《葬经》里记载的殄文。当指尖触到"合卺"二字时,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五岁那年的中元节,父亲把我锁进殡仪馆的骨灰堂。我在091号寄存柜里蜷缩整夜,柜门外始终有双绣着金线的红色绣鞋在来回踱步。
"双棺配阴婚,蛇镯锁轮回......"我无意识地念出碑文,玉镯突然射出红光击中悬棺。棺盖轰然炸裂,穿着明代嫁衣的女尸首挺挺坐起,盖头下赫然是我的脸。
顾沉舟的蛇尾在这时卷住我的腰肢,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我的眼皮上。世界在血色中扭曲重组,我看到了可怖的真相——两具悬棺里分别是我和顾沉舟的尸身,我们的心脏被青铜钉贯穿,伤口处生长着并蒂彼岸花。
"这才是我们的第一世。"他握着我的手按向女尸心口,青铜钉上的铭文刺痛掌心,"万历年间你是司天监的巫女,我是镇守龙脉的虺蛟。国师用三千童男童女炼化阴阳镯,将我们做成镇墓兽。"
地宫顶部开始掉落尸块,喜娘们的残肢在血水中重组。女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她的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爬满咒文的脸——那些符咒的走势,与我今早给女尸化妆时修补的伤痕完全重合。
"时辰到了。"顾沉舟突然打横抱起我跃向裂开的地缝,蛇尾扫过之处燃起青焰,"契约己成,该去收二十年前的债了。"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看到崩塌的悬棺里飞出两张人皮。一张是今早送来的女尸,另一张赫然是老周的脸。人皮背面用血画着永安市的街道图,殡仪馆的位置标着鲜红的"祭"字。
在坠入黑暗前最后三秒,顾沉舟将一枚青铜钥匙塞进我领口。钥匙贴着心口的位置发烫,形状与女尸子宫里那个胎儿紧握的陪葬品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