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隆隆的车轮声和车窗外呼啸的风声,夏泽芝挑开车帘,看着车外的风景己然变得陌生了。
这一路一首在疾驰,但大概方向是西北没错,看来,是真的要去赤连。
“离隆徽城很远了。”
车外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如玉般清澈又带着丝丝沙哑,往常是刚好能抚慰人浮躁心情的那种,可此刻,在夏泽芝听来,心头的怒气陡然升腾起来。
梦先生骑着马和夏泽芝的马车并行,给了夏泽芝一个陈述事实时那种很诚恳的微笑。
的确如梦先生所言,在脱离了张布大军的射程范围之后,他便规规矩矩地从马车中出来了。
“收起你那小人奸计得逞的假笑。”夏泽芝峨眉紧蹙,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如厕。”
梦先生握住缰绳的手抖了一下,看来是真的生气了,逼得冠绝隆徽城的第一才女、素来注重仪态形象的夏家大小姐,居然说出了“如厕”二字。(大丘国的女眷们,尤其是像夏泽芝这种贵女,是绝不可能粗俗地说“如厕”二字的,一般都要含蓄地说成“更衣”。)
“吁——”
梦先生跳下马车,一旁的林东很有眼色地叫停了整个商队,“原地休整。”
商队中的女使,事实上也是梦先生的暗卫之一——林月,伸出一只手臂,做出搀扶夏泽芝下车的动作,脸上却是一副厌烦嫌弃的表情,“夏大小姐,下车吧。”
夏泽芝别过林月的手臂,轻盈一跃,自己跳下了马车,手握龙泉剑,走到了一旁的大树下。
挑了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摆了摆,坐了下来。
“过来,梦先生,我们谈谈。”
正在忙着给马梳理鬃毛的梦先生,闻声抬头望向夏泽芝,“等一下……梦某……我……这会儿有点忙……”
一旁的林东歪着头捂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瞪着眼睛看向自家主子,“主子,这马毛都要被您梳秃了,您还要梳到什么时候?”
梦先生这才低头认真看了下,扔下棕刷,拍了拍马的脖颈,“阿雪,对不起啊。”
名叫阿雪的马不满地嘶鸣一声。
“阿雪,发现了没,自从遇到夏家大小姐,主子变得莫名其妙了呢。”林东不知道是在同情阿雪,还是同情梦先生,摇头叹气地拉着阿雪走开了。
傍晚余晖照在梦先生脸上,那谪仙般无暇的面庞,此刻,在暖色夕阳的照耀下,带上了几分神圣的韵味,他含着轻笑向夏泽芝走来,似乎带着悲悯众生的慈善。
夏泽芝想起来上一世的最后,这位神秘的梦先生奔向自己时无法掩饰的悲痛、焦急和悔恨。
这两幅画面,怎么也无法重合起来,莫非是有个孪生兄弟吗?为何重生之后,梦先生给自己的印象,除了轻佻、狡诈和极度危险之外,并无半分好感?
“荷儿……”
梦先生没有坐在夏泽芝身边的石头上,夏泽芝便也顺势站了起来,对着梦先生摇了摇右手食指。
“梦先生,你我并不熟,麻烦你还是称呼我夏泽芝。”
“噗……”梦先生的话被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不但不恼,反而抑制不住嘴角地勾了勾笑,笑容里染上了一丝暧昧。
走到了夏泽芝对面一米的地方,收敛了笑意,行了一礼:“夏大小姐,今日之事,实属无奈,还望夏大小姐莫要怪罪。”
无奈?不怪罪?
劫持人质,却要求人质海涵,很好,你梦先生也算是第一人了。
“梦先生,不如您说说吧,为什么劫持我?你我素昧平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和您唯一的交集也不过是一桩生意,胡杨树胶之事你要是为难,完全可以不接,也没必要劫持我吧?”
“唰”,梦先生打开了折扇,有些尴尬地摇了起来,那表情就像是在急着编谎。
夏泽芝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先入为主的主观判断,确实害人不浅啊。眼前之人,绝非上一世救我之人。
“梦先生,不必急着编谎言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劫持我,无非是想脱身而己。好了,眼下,后无追兵,前无围堵。你和你的商队可以安全西去了,我们就此别过吧。对了,至于胡杨树胶之事,你也不必去寻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最好也永不相见。麻烦你把那支簪子还我。”
夏泽芝说完,冷凝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他左手手腕的那串红色桶珠手串上。
这个血色玉石手串,原以为是世所罕见价值连城的血玉,难道是我看走了眼?仿品?赤连人手一串的那种?
夏泽芝摇了摇头,坚定了心志, 一个手串说明不了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绝非上一世那人。
梦先生顺着夏泽芝的目光,将手串摘了下来,放在手中把玩。他看得出来,此刻的夏泽芝,是真的动了怒。
怎么?她也认得这个手串?
“夏大小姐,某说过,对你从无恶意,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以后,都绝无加害之人。”
他紧闭唇线,隐匿了笑意,目光带着无悲无喜的温和。
“夏大小姐,梦某是真的想着带你去看赤连练兵,某知晓夏大小姐并非一般的闺阁女子,是个心怀大义之人。所以,想着兴许,带你看一看赤连的真实兵力情况,是个助你之法呢。”
“助我?助我什么?梦先生知道些什么?再者就算梦先生真有如此好心,也不必搞今日劫持这一出吧?”
夏泽芝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冲动,一听到可以刺探赤连兵力,就疏忽了父母兄妹的感受,他们得有多担心啊!
“荷儿……夏大小姐,今日之事,确是梦某思虑不周的下下策之举,但某说过的话绝对算数。定会带你亲自去看赤连的练兵状况。至于……夏大人和王伯母,亦是梦某所尊敬之人,三日之约必定履行。”
梦先生目光沉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三日之约和探查赤连练兵本就矛盾,此处距离赤连恐也不止三日的路程,梦先生莫非能缩地成寸,日行千里?”
夏泽芝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样明显不可能的事,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将我哄骗过去呢?她握紧了龙泉剑,脸色也因怒气而染上了绯红。
“非也……”梦先生刚想解释,林东焦急的声音传来。
“主子,前方有可疑人,从罗州方向而来。”林南负责军中情报工作,警觉地发现了异动,前来禀报。
梦先生唇角微勾,轻笑一声,“夏小姐,你看,前方有人围堵,后方还有张布将军的追兵呢,如今看来,我们俩还是不能就此别过。夏小姐,请先回马车。”
梦先生看着夏泽芝回到了马车上,转身去和林东林南部署。
再回来的时候,那身奢华的浮光锦己经换成了普通的粗布衣衫,手里还拿着一套粗布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