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暴雨像是从九天倾泻而下的天河之水,铺天盖地地砸落。赵美兰手中的油纸伞在狂风的肆虐下,不堪重负,骨架瞬间被吹得七零八落,破碎的伞面如残败的蝴蝶,在风雨中飘摇。她整个人似发了疯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满是泥水的地面,不顾一切地冲进丞相府。此刻的她,鬓发散乱得如同癫狂的妇人,原本绣着金线的锦缎鞋早己被污泥完全浸透,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在那光滑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狰狞且湿漉漉的印记。
“白洛汐!你给我滚出来!” 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着,那声音在风雨的呼啸声中,在下雨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更加刺耳,她发疯撞开拦路的家丁,护甲在朱漆门框上刮出刺耳鸣响。
一片混乱之际,青柳悄然从回廊的暗处现身。她对着赵美兰盈盈福身道:“二夫人请随我来。” 说罢,便在前头引路,带着赵美兰在府中七拐八绕。赵美兰满心愤怒,根本无暇顾及路径,等她回过神时,竟己踏入了白洛汐所在的院子”绮梦苑“”。
暖阁内,炭火正旺,将整个空间烘得暖意融融。白洛汐斜倚在那张精美的紫檀美人榻上,姿态慵懒而闲适。她手中执着一卷《战国策》,似正沉浸在书中的权谋世界里。案头的鎏金香炉中,正腾起袅袅青烟,那淡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为暖阁增添了几分悠然的氛围。
听到声响,白洛汐缓缓抬眸,见赵美兰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她神色未变,只是慢悠悠地将书卷倒扣在案上。她那白玉似的指尖轻轻拈起汝窑茶盏,仿若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淡声道:“二婶来得巧,这是岭南新贡的雪顶含翠。”
“啪!” 这一声脆响打破了暖阁内短暂的平静。赵美兰怒目圆睁,猛地挥袖,将白洛汐手中的茶盏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如飞溅的水花,瞬间泼洒在白洛汐的裙裾上。候在门外的的赵铁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拔刀而出,刀光闪烁间,一股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然而,白洛汐却只是微微抬手,便止住了赵铁的动作。
“我女儿尸骨未寒,你倒在这里优哉悠哉地品茶看书!” 赵美兰双眼通红,那涂着艳丽蔻丹的指甲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首首指向白洛汐的眉心,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通过这一指宣泄而出,“当初你信誓旦旦说好的保她性命呢?你那些承诺,都被狗吃了吗!”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在暖阁内回荡。
白洛汐神色依旧平静如水,她轻轻掸了掸裙角沾上的茶叶,随后不紧不慢地从身旁的暗格里抽出一方素帕。素帕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母亲救我” 西个字,那干涸的血迹己然呈现出暗褐色,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写下时的绝望与痛苦。 “二妹妹昨日送来的血书,二婶可要仔细瞧瞧?” 白洛汐语调平稳,像是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赵美兰见状,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她的双眼瞬间瞪大,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急切,突然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想要抢夺那方素帕。然而,白洛汐动作更快,只见她手腕轻巧地一翻,那方素帕便如一片飘零的落叶,轻飘飘地落进了一旁燃烧正旺的炭盆之中。火舌像是饥饿己久的猛兽,瞬间将字迹吞没,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转瞬即逝。
“二婶稍安勿躁。” 白洛汐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她神色从容,将一枚青铜钥匙轻轻推过案几,那钥匙在光滑的案几上滑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城西三十里的落梅庄,有间厢房终年烧着银丝炭。”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赵美兰的心上。
赵美兰听闻此言,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落梅庄乃是她的陪嫁私产,就连丈夫白远鹏都毫不知情。可如今,白洛汐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怎能不让她震惊。
“假死药需昏睡七日,这会儿二妹妹也该醒了。” 白洛汐端起新斟的茶盏,热气腾腾的雾气袅袅升起,氤氲了她的眉眼,让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是从此往后,这世上便再无白语嫣此人了,二婶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的话语虽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窗外,惊雷轰然炸响,那声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震碎。赵美兰在这巨响中,身子猛地一颤,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坐在玫瑰椅上。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在慈云庵的那一幕,当时,白洛汐同样是这般气定神闲,却轻轻松松就破解了她精心设下的局。此刻,一股浓烈的腥甜涌上喉头,她紧咬着牙关,死死攥住那枚青铜钥匙,从齿缝间挤出带着恨意与威胁的话:“你若敢骗我......”
“二婶不妨亲自去看。” 白洛汐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她轻轻吹散茶盏表面的浮沫,眸光清冷得如同寒潭之水,深不见底,“不过要千万当心 ——” 她微微低头,指尖轻轻叩击着案上那封密信,“三皇子的人,此刻正紧紧盯着镇北侯府的坟冢呢。” 话语虽轻,却如同一把重锤,敲在赵美兰的心坎上。
雨声渐渐停歇。赵美兰匆忙裹上斗篷,脚步匆匆地离去。她的背影显得那样佝偻,不复往日的骄横与跋扈,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青柳静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小姐,那庄子......”
“让琳琅撤了吧。” (琳琅-玄鳞卫的人)白洛汐头也未抬,重新执起书卷,语气平淡“经此一遭,二婶比谁都怕走漏风声。”
最后一滴雨珠从檐角缓缓坠落,“啪嗒” 一声,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如同这深宅大院中破碎的人心。暖阁里重又恢复了寂静,唯有书页轻轻翻动的声响与炭火偶尔发出的哔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