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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抚过腰间玉带，青金石镶的螭龙硌得掌心发痛。他想起淮南驿站那夜，暴雨如注中撞见户部侍郎的亲随往粮车里倾倒砂石，麻袋上朱红的"赈"字被泥浆糊成血痂。"三弟若好奇，不如亲自去太液池底瞧瞧。"他目光扫过萧景明衣摆沾的几点暗红，似是干涸的血迹，"听闻你府上新驯的獒犬，最擅泅水寻物。"
"二哥说笑了。"萧景明忽然逼近半步，龙涎香混着腐菊的气息扑面而来，"弟弟不过是心疼你——"他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萧景琰颈侧结痂的鞭痕，"这伤若再深半寸，怕是静妃娘娘供在佛前的长明灯，又要多添一盏了。"
话音未落，西皇子清冷嗓音斜刺里插进来："三哥的獒犬既然擅长寻物，不如秋猎时借我一用？"西皇子萧景泽常服扫过金砖，露出腰间悬着的错金弩机，"听闻昨日后宫竟出现了只受了伤的白狐，箭囊上刻的...似乎是淑妃娘娘的闺名。"
萧景明广袖骤震，袖中瓷瓶险些滑落。他想起母妃宫中那匣子带血的箭矢——半月前暗杀钦差失败的死士，喉头正钉着这样一支刻"萧"字的银箭。
"西弟何时对妇人的玩意儿上心了？"三皇子勉强扯出笑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过说到秋猎，二哥可知父皇新得了柄北斗弓？"他转身面向萧景琰，语声陡然阴冷，"七石的重弓，弦是北狄可汗的筋绷的，拉满时声响如鬼泣......"
"鬼泣也好，人嚎也罢。"萧景泽忽然截断话头，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绢帛，"昨日整理旧物，翻出二哥幼时临的《禹贡图》。"他抖开绢帛，江淮水系间赫然洇着暗褐血渍，"这墨迹倒是特别，掺了朱砂还是......"
萧景明瞳孔骤缩。那是三年前他派人毒杀河道总督时，溅在密信上的血！当时明明己将书房付之一炬......
"西弟果真念旧。"萧景琰突然伸手按住绢帛，虎口旧伤崩裂渗出血珠，顺着《禹贡图》上的黄河故道蜿蜒而下，"只是旧物易腐，不若秋猎时猎张新皮，给父皇制条暖臂。"
萧景泽忽然抬手指向天际："三哥快看，那看起来像不像只信鹰？"众人仰首瞬间，他靴尖轻挑，将麸饼残渣踢进太液池。涟漪荡开处，一尾锦鲤翻着肚白浮上水面。
钟声恰在此时撞破死寂，惊得满庭宿鸟扑棱棱乱飞。萧景琰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西皇子微微颔首："我该去给母妃请安了。"他踏着满地碎金似的银杏叶离去，背影挺拔如淮南新筑的堤坝。
看着萧景琰离去的背影，"西弟可知......"萧景明染血的齿间挤出轻笑，"青岩台的猎场里，最近多了窝黑狼？"
萧景泽正俯身拾起片银杏叶，闻言指尖一颤，叶脉在掌心裂成蛛网。他想起前世秋猎，正是这群被三皇子投过药的疯狼，将二哥的坐骑逼下悬崖。
"巧了。"他将碎叶撒入风中，玄铁扳指擦过腰间弩机，"我新得了批西域捕兽夹，铁齿上淬的蓖麻汁......"转身时披风扬起凌厉的弧度，"专治畜生的疯病。"
金秋时节，楚昭国持续七日的秋猎盛典如期而至。
这场以武会友的皇家传统，既是天子校阅西方武备的演兵场，亦是王公贵胄联络情谊的盛宴，暗潮汹涌的朝堂博弈更在此间化作无声的刀光剑影。
青岩猎场绵延三百余里，碧草连天处白鹿饮涧，幽林深处有猛兽蛰伏。内务府依着地形与生态特征，将猎场划作九大围区：外围草甸遍布温驯的雉兔獐麂，中部林区游荡着机警的狐狼，至于云雾缭绕的断崖绝壁间，传闻有吊睛白额虎隐现其间。每个区域皆悬不同纹饰的旌旗为记，执事太监们捧着鎏金簿册往来校验，确保狩猎公平。
雕龙刻凤的朱漆木牌上，御笔亲书的规则墨迹犹新：自寅时晨鼓至酉时暮钟，角逐者各凭本事。箭羽未干的新手若猎得雉兔，可积一分；能射中獐狍者记三分，往往己算中上之资；唯有挽得动三石弓的猛士，方敢与十分一头的狼熊周旋。
最终，猎人们的排名将依据所获猎物的总积分来判定。然而，倘若有人独具慧眼，猎得极为稀有的品种，其价值非凡，自当另作别论。
历年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冠军彩头——御前特赐的金批玉令。
持此令者，可求向皇帝提一要求，只要是不悖人伦不违天道之事，纵是请调边军、开海禁市亦无不可。这般足以令朝野震动的殊荣，自春分起便搅动各方风云。
每年秋猎之时，各方势力无不为此绞尽脑汁。贵族子弟们提前数月便开始精心准备，训练骑射，挑选精良的武器与骏马。朝堂之上，党派之间也暗自较劲，谋划着如何在猎场上为己方阵营争得这份珍贵的彩头，以实现政治上的进一步诉求。有的势力企图借助彩头为自家子弟谋得高位，有的则希望借此机会达成某项政策的推行。
如往年一样，秋猎之地设于京城郊外的青岩山猎场，那里山林茂密，水草丰美，飞禽走兽繁多，是绝佳的围猎之所。
寅时的梆子声刚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己震起细碎的露珠。乌木包银的车轮碾过御街金砖，碾碎了一地浮着桂花香的晨雾。世家子弟们策马从各坊涌出，织锦箭袖拂过沿街酒旗，惊得檐角铜铃乱颤。镶着孔雀石的鞍鞯与错金雕花的马镫在曦光中流转，远远望去，整条长街仿佛一条正在苏醒的斑斓巨蟒。
白府的紫檀马车缀在队伍中段，车顶悬着的青铜铃刻着白氏族徽——九瓣莲托着一柄断剑。白洛汐斜倚软垫，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暗藏的玄铁匕首。忽听得车壁传来"笃笃"轻响，茜纱窗被支开半掌宽的缝，漏进一缕掺着马粪味的秋风。
"大姐姐——"白若雪半个身子都探出邻车雕窗，鹅黄织金斗篷被风吹得鼓胀如蝶翼。她发间新簪的蕾丝蜂鸟钗振翅欲飞，尾羽缀着的东珠正巧晃过白洛汐的眼，"你闻见松脂香没有？定是前头禁军举的火把！"
白家二房白氏双姝白语嫣和白若雪，两人差距素来是云泥之别。说的这不仅仅是在家待遇还有两人的才情区别，白语嫣从小才情书画样样精通，人际往来也擅长，从小到大处处压这妹妹一头，往年秋猎金册名录上，二房嫡女白语嫣的名字总缀着鸾鸟纹，而白若雪，连触碰鎏金请柬的资格都要看宗妇脸色。
自从白语嫣出事之后，三皇子身边的位子落到了白若雪身上，且白家二爷现在三皇子府中谋得幕僚之位，这白家二房的棋局便悄然转了风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