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江瑜又梦到了那天晚上。若不是她存有侥幸,认为自己有把握从那群人中逃出去,自己就不会解开那个绳索。
如果她不解开那个绳索,那她就不会带着母亲又撞入那群山匪的怀抱。
如果她不答应那场荒诞的游戏,那是不是母亲就不会为了救她而死。
鲜血染红她的手掌,她仿佛听见了有个声音在质问她:“我是被你害死的!”
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化作了实质,变成一只手捏向她的脖颈。
窒息感越来越强,她一度以为自己濒临死亡。
“黎睿瑾!”
她大喊着惊醒,不停喘息。林逸也被惊醒了,他将柏江瑜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脊背。
“别怕,没事儿了。”
官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圣人将汤药端到官家面前,仔细吹冷,喂进官家的嘴里。
“智儿听说官家咳得越发严重,特地去了西南,采上了这生长在陡峭悬崖的紫玉花。说是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官家推开汤药,“智儿倒是有心了。现在就想着让我延年益寿了。”
圣人将汤药碗放在丫鬟端着的托盘里,示意众人退下。
“官家,智儿最近可是查了不少案子,将许多勾结在一起的大官小官都拉下了马。”
圣人一边给官家捏肩膀,一边为陈敏智说话。
“官家,我们俩就别整那套虚与委蛇的。你给我透个底,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
官家抬起眼皮,轻笑着反问:“怎么不能是五殿下和七殿下。”
“最大的才五岁,你指望着大殿下和二殿下来辅佐吗?”
官家示意圣人坐在他面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哄道:“放心,等我走了,你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听到官家这句话,圣人也放下了心。
很难想象,帝王之家,也会有如此感情。圣人摸着官家消瘦的身躯,心疼地说:“你再陪陪我吧。”
官家第一次忽略了她的请求。
西北军队大获全胜,历时三年零一个月,班师回朝。
鞭炮从城门口放到最里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林逸,外面怎么这么热闹。”柏江瑜正在浇花,被外面突然响起的声响吓得一抖。
林逸刚好出门回来,听到询问,只是先将手中的菜放下,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到柏江瑜面前。
“怎么了?”
他捏紧的拳头用了全力才放松,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黎睿瑾回来了,葡国败了。”
柏江瑜的动作停了,她放下水瓢,回了房间,将门锁了起来。
关门的声音响起,林逸看向那紧锁的房门,心里不知是苦涩还是庆幸。
官家大喜,封赏全军。特封黎睿瑾为镇国大将军,享最高礼遇。
黎睿瑾本来想拒绝,但想到等二殿下上了那个位置再将他罢免也来得及,索性领了赏。
他们一起回了柏府告诉相公这个好消息。历经三年沙场,饶是以前散漫的二殿下,眼里也有了杀气。
“好好好,我就知道,后生可畏。”
相公赞赏地拍了拍陈敏德的肩膀,然后绕到黎睿瑾面前,“辛苦你了。”
黎睿瑾行礼,“不敢当。”
陈敏德见寒暄地差不多了,适时告退,“相公,我去见江儿。许久没见,她怕是都认不出我了。”
相公的笑容凝在脸上,黎睿瑾见他脸色不对,上前问道:“相公,可是江儿,柏小娘子出了什么事儿?”
陈敏德也点点头,看向相公。
“江儿她不在府上。”
“那去了哪里?”
两年前的一天晚上,柏江瑜找到相公。父女二人西目相对,疏离感充斥着空气。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抚这个年少的女儿,却怕他提起的都是伤心事。
柏江瑜也不奢望相公会说些什么。
自从文霜霜搬进梅园之后,他们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了。
最后,柏江瑜站起身来,对他说:“让我嫁给林逸吧。”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看着她走了出去,然后转身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第一次将胡闹二字咽了回去。
他不爱琳大娘子,可他对江儿心存愧疚。他想,他是爱江儿的。
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金贵着呢,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陈敏德站在那间宅子面前,走上前去,抬脚想一脚踹开。
他林逸凭什么?
黎睿瑾拦住陈敏德,将他推到后面,抬手扣了扣门环。
吱呀——
林峰打开了门,看见门外站了两个打扮稀奇的人。想起了今日班师回朝的军队,“请问找谁?”
陈敏德走上前去,拎起林峰的领口,怒吼着问他,“江儿在哪里?柏江瑜在哪里?”
林峰使劲拍向勒住自己手,费力地说着:“嫂,嫂,嫂嫂在里面!”
陈敏德松手,将林峰摔在地上,推开门冲了进去。
“江儿!江儿!”
林峰喘过气来,却见只有一个人闯进了院子,另一个人不见了踪影。
林逸握住柏江瑜的手,问她:“你想去见他吗?”
“为什么不去,他是我的朋友。”
“我还没有恭喜他,凯旋而归。”
柏江瑜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陈敏德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江儿没有了他熟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取之而代的是一股淡淡的忧郁。
他走到她面前,侧头看到了屋里的林逸。陈敏德双眼猩红,他不死心地看向柏江瑜:“是真的吗?”
柏江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抛给了他另一个问题,“只有你一个人吗?”
黎睿瑾呢?他没来吗?
半月后,有消息传出来,官家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黎睿瑾穿上夜行衣,飞身上瓦,一人独闯皇宫。
官家亲自盖上了龙印,就支撑不住倒回了床上。
太监将圣旨送向大殿,途中被一根银线取了性命。
黎睿瑾拿过圣旨,飞速一瞟,他要确保官家选的人是二殿下。
看完后,他将圣旨收起来。另一个太监从暗中走出来,黎睿瑾将圣旨交给他。
看着那个太监进了大殿后,他将地上的尸体扛在肩上,趁着夜色正浓,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