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的目光在那几道污痕上停留了片刻。
烛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然后,他极其缓慢的抬起眼,迎上皇帝那审视的、疲惫的目光。
“父皇多虑了。”
敖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
精准的刺破了皇帝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威严。
他没有停在原地,而是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
距离龙椅如此之近,近到能清晰看见皇帝脸上每一条因惊惧而抽搐的纹路。
近到能闻见他身上那股浓郁药味下,属于衰败的、无能为力的酸腐气息。
敖丙的目光,越过皇帝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上。
他看得十分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器物。
“这龙椅会烫手,”
“是因为坐上去的人,手还太嫩。”
皇帝的呼吸猛的一滞,眼中的血丝瞬间涨得更红,像是要渗出血来。
敖丙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在跳跃的烛光下摊开。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皮肤冷白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他慢条斯理的翻转着手掌,像是在检查什么瑕疵。
“父皇这掌心的伤,养了数月,还时时作痛吧?”
他状似关切的问,目光却并未从自己的手上移开。
“一点小伤,总是反复不愈,想来是很烦人的。”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那双冰封的眸子首首看进皇帝浑浊的眼底。
“儿臣在陈国时,”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那张俊美无瑕的脸显得更加非人。
“冬日里,日日都要捧着烧红的炭盆,跪在雪地里,为陈国的太子暖脚。”
皇帝的瞳孔骤然缩紧。
“起初,自然也是烫得满手是泡,血肉模糊,滋滋作响。”
敖丙用一种近乎怀念的语气,平静都描述着那幅可怖的画面,“后来就好了。”
“烂肉掉光,新皮长成,再捧着炭火,便只觉得温热,甚至……有些舒服。”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那只完美无瑕的手上。
然后,他抬起这只手,用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带着一点好奇的意味,碰了一下龙椅扶手上那道干涸的暗褐色血痕。
指尖的白与血痕的暗,形成刺目至极的对比。
“这双手,”
他收回手指,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却清晰的敲在皇帝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上,“早就被烫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御书房内死寂一片。
只有烛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皇帝瘫在龙椅里,骤然变得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却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艰涩。
那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敖丙脸上,里面翻涌的情绪剧烈得几乎要冲破眼眶。
震惊、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都是孽债,迟早都是要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