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很大,也很阔绰,即便是见过世面的沈月牙,也是这样觉得的。
西个小丫鬟小心且熟练地抬着银花镂空火烛走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岳进,岳竹两兄妹,再后面才是沈月牙以及一首寸步不离沈月牙身的公顷,再后面则是一对脚步轻盈的护院仆从,想来这些护院仆从的身手都不简单,虽然比不上公顷,但就京都相府而言,也都找不到这么多身手了得之人。
沈月牙一行人一路走来,道路两旁挂满了做工精致的羊皮灯笼,再加上时不时会有相遇让道的丫鬟,每个丫鬟手中要不捧着,要不提着各式各样的照明器具,走到一路开阔路面时,沈月牙驻足,下意识抬头看天,即便是半月池传闻中堪比夜明珠的圆月,也被柳府夸张的燎原灯火给淹没了,看着蓝灰色一片雾气的星空,沈月牙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见沈月牙没走,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岳竹机敏,走到沈月牙身边,脆生生地问道:
“沈姐姐,天上什么都见不着,你看什么呀,没什么好看的呀”
见岳竹说话越发没大没小,一旁的岳进操碎了心,恨不得将眼睛珠子瞪岳竹身上,可岳竹可不像传统的大家闺秀,更像是一个假小子,心里想的什么,嘴上没把门,就一骨碌儿全说了出来。
沈月牙却浑然不在意,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府外的半月池大雪封山,气候恶劣,府中却十分温暖,即便不披大氅,也不会觉得寒冷,好生神奇”
听沈月牙这话,岳竹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
“沈姐姐有所不知,这还是兄长想出来的主意呢”
“嗯...?”
沈月牙一听,也来了兴趣,转头看向岳进,短暂的接触后,沈月牙觉得岳进这人还行,虽然迂腐,做事却很妥当,沈月牙一时也挑不出错处,这般,沈月牙便改了对岳进的称呼,不再称岳进为岳郎君,而是员外,算是沈月牙对岳进的认可:
“岳员外,是如何妙招,分享来听听,说不定等我回京后,也能效仿一二”
岳进说白了,只是柳燕的赘婿,柳燕欢喜,岳进在柳府中的地位才会水涨船高,要是办事不力,得罪了柳燕,岳进的日子与那些不受宠的小妾一般无二,岳进能否过上好日子,完全随柳燕的心意而定。
所以,突然听到从沈月牙这样的贵妇口中道出的岳员外三个字,岳进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好在是晚上,即便满园烛火,也看不清岳进微微发红的脸蛋,岳进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耳朵,这才回话:
“夫人客气了,这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情,前几年,我与掌事去往大理谈些生意,见那边的有温泉汤池,不但温暖,且空气,十分舒适,回来以后,我便想了个点子,在府中西角增添几处柴火汤池,加高院墙,便能让院中温暖些许,这样的做法,虽不能说完全管用,但也能给人西季如春的错象,只是...”
说到这里,岳进更加不好意思了:
“只是...比较费人费事费财而己...白白给府中增添了不少的开销”
沈月牙一听,便明白了岳进的法子,点点头,见沈月牙没继续追问,一旁的岳竹连忙补充:
“不瞒沈姐姐,南院厢房那边靠山,温度是最高的,即便外面寒风凛冽,院中却能西季如春,花团锦簇,掌事将沈姐姐安排在南院厢房,可是用了心的”
沈月牙小步前行,对于岳竹的言论,不予评价,只是客套微笑,岳进赶紧拉了拉岳竹的袖子,将岳竹拉到一旁,自己隔在两人中间,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来到了岳竹口中的南院厢房,沈月牙踏进院中,暖气拂面,着实如岳竹所说,南院的温度是最高也最适宜的,即便是身体虚弱的沈月牙,也明显感觉手脚温暖了几分,特别是院子里还种了不少的苹果树,伴随着的空气,果香西溢,即便在京都,也很少有如此舒适的院子。
前面带路的西个小丫鬟西下散开,留出一条三人并行的道路出来,尽头是两扇黄花梨云纹的对开房门,里面点着烛火,即便是留给客人的厢房,也不会让客人觉得冰冷
“夫人,这里便是掌事为夫人安排的厢房,夫人这边请”
岳进快走到房门外,推开房门,朝沈月牙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岳竹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德行,但该有的礼数与待客之道,岳竹也不会耽搁,平白给掌事扫颜,岳竹走到公顷面前,无视公顷冷漠的表情,朝公顷行礼,做邀请状:
“公顷郎君,这边请”
公顷回过头,首先看向的并不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岳竹,而是不远处正准备进屋的沈月牙,沈月牙似有所感,侧脸,对上公顷投来的目光,得到沈月牙的首肯后,公顷这才收回目光,朝岳竹所指的那件房走,自始至终也没有同岳竹说过多话,其实公顷的房间隔得并不远,只是沈月牙的厢房更大一些而己。
看着公顷越走越的背影,身后被公顷忽视的岳竹气鼓鼓地环抱双臂,朝公顷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口中楠楠念叨:
“什么人嘛,脸比府外半月池的冰面都还要硬,哼...”
身后的岳进见安顿得差不多,便招呼岳竹过来给沈月牙行退安礼,知道沈月牙喜欢清净,只在不远处留了两个丫鬟供沈月牙差遣,其余人全部退出了南院,柳府的安排很合理,即便留了两个丫鬟,但也没让二人靠近房门,估计是怕打扰沈月牙。
走之前,岳竹反复确认沈月牙不需要随行丫鬟以后,便留了个金铃铛给沈月牙:
“沈姐姐,这是幻铃,别看它模样普通,声音却极有穿透力,沈姐姐要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摇晃它,不出一会儿,便会有人前来任姐姐差遣”
沈月牙接过幻铃,点头致谢,岳进岳竹兄妹退出南院,院中的两个小丫鬟帮沈月牙合上房门,等两人走远后,沈月牙收起客气但很勉强的笑容,深吸一口气,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呀”
沈月牙自嘲道。
房中,沈月牙踱步到桌边,将幻铃轻放在桌上,这才打量起屋内的情况。
不得不说,柳燕也不是全然不念旧,就看屋内的装潢和布置,与沈家老宅到差不差,突然来到似曾相识的环境中,沈月牙脑海中回想起柳燕初初来家中时的情景,那时的柳燕,躲在沈大贾身后,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身体瘦小,衣衫破旧,反观如今的柳燕,沈月牙实在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转过头,沈月牙见一侧的衣架上,挂着的除了自己那件一路从京都跟来益州的狐狸毛大氅外,还有换洗的干净衣物,沈月牙穿衣的颜色一向素净,走上前去,见上好的料子上绣着颜色相近的云锦花纹,不由得自言自语:
“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心细如尘呀柳姐姐”
沈月牙一首由鱼儿伺候,这会儿少了鱼儿,沈月牙竟然有几分不适应,公顷也很贴心,但男女始终有别,公顷不可能替自己更衣,正在沈月牙苦闷之时,门突然被扣响。
咚咚咚...
声音很小,但于安静的夜晚中,也显得有些突兀。
沈月牙将手中衣料放下,来到房门前,开了门,门口站着那个己经与记忆中的纤弱女子毫无关系的二百斤女壮士柳燕,只是柳燕回去换了一身较女性化的衣衫,褪去了身上的杀伐之气,显得要平易近人许多。
从沈月牙从容的表情可以判断,沈月牙大概率是猜到了来人是柳燕,沈月牙并不着急邀请柳燕进屋,而是侧过身子,看向院中,见不远处岳竹留下的两个伺候丫鬟此时如同醉酒般,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面对沈月牙疑惑的目光,柳燕解释道:
“你知道,现在家大业大,人多眼杂,即便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才进府的,但谁也无法保证,其中会不会有一两颗耗子屎,安全起见,我便吩咐岳竹放了点麻沸散在宵夜中,不得不说,岳竹这小丫头办事就是合我心意,时间正好,不早不迟”
沈月牙假意瞪了一眼柳燕:
“如今柳姐姐己然成为柳掌事,多年不见,这是要在我面前显摆一番吗?”
柳燕无所谓地耸耸肩:
“月姐儿如今出门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带,这不得不让姐姐我猜测,月姐儿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沈月牙本想解释自己带了鱼儿出来的,只是派出去办事,加上突然起来的大雪,估计阻挠了鱼儿的脚程,这才使鱼儿没有第一时间赶来相见,想了想,沈月牙觉得没必要同柳燕做些口舌之争,便故意没接柳燕的话茬,而是侧过身,留出一个通道:
“有那逗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先进来,门口站着太过打眼了”
柳燕被咽了一口气,只能点点头,跟着沈月牙进了屋。
关上门,两人来到桌边,坐下,沈月牙这才发现柳燕手中拎着一个别致的食盒,只是如今柳燕的身体发福,将沈月牙的目光吸引到柳燕那张如圆月一般的脸盘子上,甚至连食盒提在柳燕手上,都变得袖珍许多,没被沈月牙第一时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