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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父亲，沈月牙深吸一口气，极力掩饰亲人离世的悲伤，即便伪装得很好，看似平静的声音，发出轻微的颤动：
“仵作道...是突发心悸”
柳燕眯着本就不算大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沈月牙的话：
“突然心悸？”
沈月牙抬头，苦笑：
“柳姐姐也觉得不对劲吧，月前，阿爹还写信说会来看我，半月前，阿爹又收了你的皮毛，一切的一切，都证实了阿爹去往京都的行程，阿爹是个心细的人，如果感觉身体不适，就阿爹的性格，绝不会长途旅行徒增烦恼”
沈月牙端起酒杯，眼眸低垂，上乘的雪白瓷杯中淡黄色的酒体正打着旋，沈月牙苦笑，将黄酒送入口中，病重多日，夜夜与烈酒为伴，如今这些酒水，吞入腹中，对于沈月牙来说，相当于挠挠痒，就连借酒消愁，沈月牙也做不到。
柳燕当然不知道沈月牙在想什么，见尘封十年的烈酒，体弱的沈月牙一杯接着一杯，不由得心疼，但柳燕也不是能说出安慰话的那种人，柳燕夺过沈月牙手中的酒杯，声音竟然难得的温柔：
“如今，月姐儿来寻我，难得就是想让我哄哄你，陪你喝酒闲聊，还是如寻常女子一般，在这里苦恼几日，排解心中忧愁，只要月姐儿高兴，我也能奉陪，只是，山高路远吗，日子还长着呢”
本来陷入悲伤难过的沈月牙，在柳燕这一通不痛不痒的安慰下，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眼神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流露出的悲伤情绪陡然不见，沈月牙夺过那个被柳燕抢走的酒杯，拿在手中把玩：
“不瞒柳姐姐，阿爹死因有蹊跷，前夜公顷夜探沈府，发现沈府中多了许多不认识的武人，我便推断其中定有猫腻，便想起了柳姐姐，所以这才赶来半月池，想请柳姐姐帮上一帮，只是这些年不见，柳姐姐外形变化甚大，不知这心肝，与当年是否一样？”
柳燕也不藏着掖着，挑明了首说：
“舅父对我有恩，月姐儿与我有义，只要不违背初心，那月姐儿的忙，我一定会帮，但柳燕一介商贾，能力有限 ，月姐儿希望我做什么”
沈月牙沉思后才道：
“前夜，我命公顷夜探沈府，公顷说，我那冷姨娘院子中多了许多武艺高超的护院，冷姨娘服侍阿爹身边多年，按理说，不能把人往坏的地方想，但是你说一个深宅内院的戏子，哪里寻来的武林高手，这事不对”
听了沈月牙的话，柳燕也想起了沈月牙口中冷姨娘，不得不说，冷姨娘是个难得的美人，长得与沈月牙过世的母亲还有几分挂相，冷姨娘性子温婉，说话做事也很本分，少有存在感，所以要不是生了个儿子，柳燕都快记不得这号人了。
如今听沈月牙这般描述，经商多年的柳燕咪起了那个被肥肉极小的眼睛，若有所思点点头：
“听月姐儿这么一说，这冷姨娘，是有问题”
沈月牙就坡下驴，接着道：
“我初回益州，除了带来的公顷与鱼儿，手上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所以，我想请柳姐姐帮我调查一下冷姨娘的来历，还有这些我不在益州的时日，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和谁在联系，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冷姨娘有没有吃里扒外，你懂吗”
柳燕一听，又懂了：
“对，你幼弟是沈家的唯一男丁，要是你想要扶持你他，倒是也要确定那是舅父的亲生骨血，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
柳燕说完话，突然感觉一股要杀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手，心虚笑道：
“不是，月姐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保险起见嘛，舅父辛苦了一辈子，攒下硕大的家业，一定不能便宜外人，话糙理不糙”
其实沈月牙知道柳燕这般说没问题，戏子无情，多个心眼也不见得是坏事，只是嘛，有些话，能说明，但有些话，放在明面上说道就很打人脸，更何况是己故的沈大贾，沈月牙心中不悦也是人之常情。
沈月牙想了想，又说道：
“还有一件事，当年阿母去世时，给我留了一些暗卫，当时我小，并不觉得人心险恶如此，除开贴身照料我的那几人之外，其余的，我给了不少金钱，遣散了，我到时候会让公顷给你一系列名单，你看能不能寻一些回来，毕竟这些人都是身手不凡之人，多多益善”
沈月牙知道柳燕的性子，柳燕有情有义，但也是这个商人，如今沈月牙朝柳燕提了两个要求，那便是还的沈家对柳燕的两份情义，柳燕定不会拒绝。
沈月牙想了想，又道：
“这些暗卫，拖家带口的，或是身体不适的，或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的，你就别为难别人，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情对手是谁，要是白白害了别人的性命，我会于心不安的，剩下的，还愿意跟着我，事成之时，我定还以千金，绝不相负”
果真如沈月牙所料，柳燕爽快应下，甚至还打趣益州首富手笔绝不一般，在沈月牙听来，却很讽刺，如若愿意，谁愿意当什么首富，沈月牙只要父亲母亲陪在身边，便己幸福喜乐。
柳燕又问：
“月姐儿，那你第一步，要做什么”
沈月牙将手中把玩着的瓷杯放在桌角，点了点杯壁道：
“既然回来了，第一步，便是要破开这城墙”
“城墙？”
“对，刚才柳姐姐不是说，自打三年前新的益州节度使走马上任以后，柳姐姐的生意便受了很大的影响，柳姐姐出自沈府，对付柳姐姐，那就是对抗沈府，甚至是针对阿爹，这样的人，放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我着实不放心，一会儿公顷回来以后，我便回益州，会会这位新任的节度使，叫什么来着”
见终于有人要出手整顿一下让柳燕头疼多日的益州官场，柳燕高兴还来不及，赶紧回答，唯恐慢一步沈月牙就收回这样的想法，柳燕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魏还丹”
“魏还丹？”
沈月牙挑眉，若有所思道：
“魏还丹...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柳燕一提到益州节度使魏还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泼，这么多年，柳燕也没想明白，自己不曾得罪过魏还丹，可魏还丹不知为何，就咬着柳燕不放，硬生生将柳燕从益州城中赶了出来，躲到半月池才消停许多。
中途柳燕也不是没有讨好贿赂过魏还丹，可这人油盐不进，还差点将柳燕拘回官府打板子，吓得柳燕至此以后见了魏还丹只能绕着走。
柳燕将放在桌角的那个白瓷杯往沈月牙的方向推了推：
“月姐儿，不瞒你说，当初我也想过花钱贿赂这姓魏的，可这人油盐不进，后来我查了一下，原来这厮就是益州本地人，以前就是个边远的小官吏，后来不知去哪里寻得了贵人，消失几年后，再回来，就己仕途亨通，竟然官拜三品大员，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
沈月牙点点头：
“如若他是益州本地人，听名字也有些耳熟，我思量，那些年，沈家势大，其实也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人家针对你，也许有关沈家，反正我先去会会，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正当沈月牙与柳燕了得正起劲的时候，一首在周边候着的岳进突然上前，驻足亭外，向沈月牙双手合拳，似有话要说。
柳燕了解自己这位夫君，是个稳重的人，要不是真的有事，岳进一定不会上前打扰。
柳燕招招手，示意岳进上前说话。
就算是赘婿，岳进也是柳燕的夫君，对于沈月牙，岳进也许还有一些必须到位的礼节，可对于柳燕来说，两人倒是没有太大的规矩，基本上是平起平坐的。
岳进来到柳燕旁边，用沈月牙能听到的声音道：
“掌事，竹姐儿与公顷郎君回府了”
柳燕一听，连忙说：
“回来就回来了，你招呼招呼，弄点好酒好菜，感谢木..不，公顷郎君对竹姐儿的教导”
见岳进没走，柳燕这才意识事情可能不对，又问：
“是还有什么事吗？”
岳进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几分：
“竹姐儿与公顷郎君好像在外面打了架，还带回来几个浑身是伤的人，好像还是官府逃犯，我实在是不好处理，要不二位去看看，看这事怎么解决”
沈月牙终于知道为何岳进禀告事情没有避嫌，原来是惹祸了，而且还事关公顷，岳进是故意让沈月牙也听见的，沈月牙觉得这事不像是公顷的做事风格，问岳进：
“岳员外，你怎么知道他们带回来的人是逃犯”
岳进的脸色更难看了：
“过来禀报的下人说，那几个人穿的衣服上印着大大的囚字，不是囚犯又是什么”
听到这里，不单是岳进，连沈月牙与柳燕二人也变了脸色，两人纷纷起身，柳燕看向沈月牙道：
“月姐儿，我们去看看”
沈月牙回视柳燕，颔首。
柳燕是个心急的，推了推本就瘦弱自己许多的岳进：
“还不赶快带路呀，你愣神什么”
岳进一听连忙点头，加快步伐朝前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