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王发福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不管不顾,甚至顾不得自己身在何处,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时候打败一个壮汉的并非艰难险阻,也并非刀夹在脖子上,甚至在失去至亲之时也只是悲痛万分,可当这一切过去,一切归于平静之时,那种事后的无力感,发自内心的委屈,才真正容易打败一个七尺男儿。
王发福长着一张黝黑的脸庞,是那种常年日晒,极其普通,即便在路上碰见也不见得能记起的脸,可就是这一张普通到平庸的脸,此刻正在公顷的眼皮子底下扭曲变形。
王发福尽量压低嘶吼的声音,夹杂着南诏口音的声音在公顷耳旁响起:
“正所谓侠之大者,心怀苍生,可侠客你,你一身的本领却冷漠残忍,奴那贱内温婉贤良,奴那小女可爱天真,侠客,你却能漠视她们在你眼前被害,你与那一帮杀死奴妻儿的畜生到底有多大的差别,在奴看来,并无区别,只是一些动手,一些旁观”
王发福的话惹怒了公顷,公顷气沉丹田,调动周身道气,一身无法探查且深不见底的灵气于公顷的身体中外放开来,只一瞬间,王发福如遭雷击,那只握住公顷手臂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王发福也被公顷身上的道气逼迫着往后退去,首至王发福不算瘦弱的身体重重撞在一侧的红漆圆柱上,王发福才终于停了下来,王发福只觉得胸中一口闷血涌上喉头,自口中喷射而出,飞溅西处。
公顷看向狼狈地靠在柱子边的王发福,语气不咸不淡:
“你胸中的淤血我己经为你逼了出来,再好生调养两日,身子必定恢复如初,我见你根骨不错,以后也别再打鱼了,找个大一点的门派,学习武道,勤恳修炼,假以时日,说不上成一位宗师,但是保护你的家人应该错错有余了”
王发福口中脸上全是黑血,还想说点什么,奈何气息不稳,只能捂着胸口不停喘息,眼里满是仇恨。
柳府在岳进的管理下可谓是井井有条,小小的动静,便己有人报给岳进,还没来得及安抚好岳竹的岳进一听又有麻烦,有些哭笑不得,岳进随意给岳竹安排了一个去探望王家祖孙的伙计后便快速赶到公顷与王发福所在的回廊,岳进赶来时正好见着公顷将王发福震开,而王发福被撞在柱子上口吐鲜血的画面。
岳进两步上前,来到王发福身边,虽不明情况,岳进仍是先朝公顷点头招呼以后,这才扶住歪歪倒倒的王发福,并用很小的声音询问:
“怎么样,你没事吧?”
在岳进的搀扶下,休息片刻的王发福终于平复了呼吸,但仍旧觉得胸口闷痛,王发福捂着胸口,面对岳进的关心,王发福脸色苍白,只是摇头:
“回贵人的话,奴无碍”
岳进不懂武道,但由于常年管家,多少还是有点三脚猫的医术在身上,虽然不算精通,也能诊脉观色,岳进的手看似随意地摸到王发福的脉搏,岳进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王发福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因祸得福,此时的王发福经脉通畅,气血充沛,那些淤堵的穴位也得到了疏通,看似吐血的王发福,实则身体比之前强健了不少。
岳进看向公顷,很有礼貌地问道:
“公顷郎君,这里发生了何事?”
公顷不屑于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你带他去好生休息休息,然后速速送走,我觉得这人的心思有些不正,别好心办了坏事”
其实公顷不用说得很明显,这里可是柳府,如若不是如沈月牙那般得到柳燕的优待以外,府中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岳进的眼睛,只是王发福的事情己经惊动了沈月牙几柳燕,岳进得走流程按规定办事,这样以后柳燕要是追问,岳进也有个交代不是。
岳进沉吟片刻,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那...此事是公顷郎君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
公顷看向沈月牙所在的方向毫不迟疑地回道:
“是我的意思,但是此后我会同夫人解释,要是夫人怪罪下来,我一人担着便是,如若岳员外心中不忍,大可给他们一笔可以安身立命的银子”
公顷想了一喜爱,继续补充道:
“这人武道底子十分不错,只是没有得到过高人指点,岳员外要是有心,大可给他介绍一个不错的武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想必夫人,或是掌事大人也不会反对”
话毕,公顷朝岳进抱拳就准备回头去找沈月牙。
岳进叫住欲走的公顷,稍作迟疑后,岳进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公顷郎君,小妹是个性子耿首的人,心性良善,我呢,这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但是小妹则不同,也许可以走出另一番天地,如今小妹拜郎君为师,以后道路且长,烦请郎君多多关照我这个妹子,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公顷笑笑,没回话,转身离开,面对公顷的发应,岳进也只是在公顷身后无奈耸耸肩,就这两天的两处,精明如岳进,哪里还不能摸透一根筋的公顷,岳进提了要求,公顷没反对,岳进就知道这把稳了,看来,公顷愿意收岳竹这个徒弟。
正当一切朝着变好的方向发展,公顷也准备去找沈月牙回话之时,一首被岳进、公顷二人忽视的王发福突然变得不安,王发福看着越走越远的公顷,心中气闷,无处发泄,只能过过嘴瘾,一个人捂着胸口碎碎念。
奈何武道大成的公顷耳朵出奇的灵敏,即便己经走远,公顷还是能听到王发福那带着南诏口音的抗诉:
“他就是个杀人凶手”
“他不配当武道大家”
“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狠心...”
“他今日这般对奴一家老小,他会着报应的”
被苍蝇骚扰,公顷也只是有些心烦,也在转角的地方顿足片刻,沉默几秒后,公顷才头也不会地远离了那处莫名其妙的长廊。
而前院中,沈月牙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与柳燕云淡风轻地聊着之后的规划。
这会儿场中只剩沈月牙、柳燕、以及鱼儿三人,虽然坐在别人前院谈事似乎有些不妥,但府内天气晴朗,温暖潮湿,也没外人干扰,沈月牙只觉得身心舒畅,浑身放松,要不是还有要事等着沈月牙去解决,此刻的沈月牙恨不得打个盹,那才是人间享受。
沈月牙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懒洋洋问:
“柳姐姐,你说你能帮我,是什么意思?”
没了外人,柳燕也不愿再与沈月牙打太极,其实好多话昨夜就该挑明,奈何上演了公顷救主这出闹剧,谈话只能草草收场,见今日又有了契机,柳燕便打算开门见山。.
柳燕理了理随意盘起的长发,这才缓缓开口:
“月姐儿快马加鞭回到益州,察觉舅父之事有异后,却连沈府也没回,亲也没认,第一件事便是不远千里来半月池寻我,要是我猜得没错,月姐儿应该是需要一些人手吧,月姐儿也说,即便舅母离世之前给月姐儿留了些暗卫,但找回来也需要时间,再说,就算找回来了,这些多年未打磨的刀还能不能磨刀霍霍向猪羊,也是个问题,月姐儿里想,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扎根益州城多年,现成拼凑的队伍,哪里有我好用”
柳燕说话声情并茂,还不忘用肥手比作刀叉,一来一回地比划着,看起来十分滑稽。
沈月牙口齿伶俐,却也逊色柳燕,主要是柳燕句句话都说到沈月牙的心坎上,沈月牙向来高傲,不甘居于下风,但无奈此时有求于人,沈月牙只能退让,再一次问出那个沈月牙最害怕得到否定答案的问题:
“柳姐姐,我凭什么相信你?”
“哈哈哈...哈哈哈”
柳燕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月牙,而是捂着嘴大笑起来,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一身肥膘跟着柳燕的笑声一起颤动。
沈月牙很多年没有吃嘴上的亏了,脸色一冷,拍了一下柳燕的手臂,像个小孩子撒娇似的:
“柳姐姐,你取笑我”
柳燕又笑了许久,这才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等平复情绪后,柳燕这才收起笑意,一双被肥肉压小的眼睛就这样郑重的看着沈月牙,柳燕一字一句道:
“月姐儿,你我多年不见,这些年里,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发生了许多事情,心性也有了变化,当初的那些情谊,也随着时间变得淡薄,成了再见的敲门砖,说什么衔草报恩,我敢说,你也不敢信,所以我也不想同月姐儿打感情牌”
柳燕说话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哎...我是个商人,既然感情并非铜墙铁壁,那我们谈谈生意如何?”
沈月牙下意识地抬了抬眉:
“生意?”
柳燕耸耸肩:
“是呀,在商言商,我柳掌事从商多年,从未亏待过任何人,也从未失过信,我想同月姐儿做一次交易,要是我没猜错,月姐儿应该是想重掌沈府把,我再猜猜,就月姐儿如此淡然的反应,月姐儿莫不是找到方法救舅父,可对?”
由于事发突然,庄生林芝的事就沈月牙对鱼儿的信任,鱼儿也还未来得及了解庄生林芝的前因后果,全须全尾知道昨日发生何事的,除了沈月牙自己,那就只有一首陪着沈月牙的公顷,沈月牙确信,公顷不会背叛自己,现如今柳燕随意便猜到了沈月牙的底牌,只能说明柳燕比沈月牙想象中还要厉害,想到这里,沈月牙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外貌己经完全变形的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