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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前飞雪忙，廊下影成双。
高墙下，大院里，两道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夫人，小侯爷送来了！”
轻轻放下背上的小男孩，清荷第一时间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吧！”
屋内，随即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平淡而不失威严。
清荷闻言脸色一正，遂快速拍掉身上的落雪。
又转身将小男孩身上的雪花扫落，这才跺了跺脚，抖掉鞋子上的残雪，拉着对方推门而入。
一入房间，迎面扑过来一股墨香。
抬眼望去，偌大的书房一侧，依次摆放着几个堆满了书籍账册的书架。
看起来甚是繁杂，不过摆放的很整齐。
屋子的另一侧，摆放着一张长方形雕花案几，其上亦是堆放着不少账册书籍。
此刻，一个身穿雍容华服的年轻女子，正颔首伏案写着什么。
并没有因为她二人的到来，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清荷不敢吱声，默默地将小男孩安置在一张椅子上。
然后看了一眼那女子，乖巧地退到小男孩身侧，默默地等候。
偶尔也会偷偷抬眼，打量一下那个忙碌着的女子。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女子终于放下笔。
她坐直了身体，略微活动了一下稍显僵硬的脖子。
随后抬眼看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下一刻，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明儿，近日天寒，有没有冻着？要不要娘亲再命人给你添几件衣裳？”
女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小男孩身前，带着满眼的怜爱地蹲下身子，抬起手轻柔地抓起小男孩的小手，放在手心里吹了一口热气。
与往常不一样，小男孩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他面朝女子，静静地仰着脸，像是在注视着对方。
女子微微一愣，目光扫向小男孩脸上的蒙眼丝带，一双美眸里悄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吾儿命好苦！
顿了一下，女子掩饰住心中突然升起的悲伤情绪，起身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清荷。
“清荷，你去厨房通知一声，就说少爷今日与我一起用午膳，让他们多做几个少爷爱吃的菜，一并送来。”
清荷领命，转身离去。
女子又将视线移向屋内的另外两个婢女，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来打扰我跟小少爷了！”
“是！夫人！”
两个婢女，连忙领命离开。
书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女子温柔地拉起小男孩，重新坐回案几旁的椅子上，顺势将小男孩抱起，并放在自已腿上，轻轻将其揽在怀中。
她一边轻拍小男孩的肩膀，一边柔声道：“明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哎！你爹他早早地撒手人寰，你爷爷又镇守边关，不得离开半刻。
偌大的家业，都落到娘亲的肩上，娘亲整日里……”
说到这里，苏氏有些哽咽，她一脸歉意地望着怀中的小男孩，眼角有清泪无声滑落。
或许是心里过于悲伤，让她的情绪产生了很大的波动，引得她胸口起伏，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娘亲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对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氏急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轻抚着小男孩的脸颊，说道：“按照泗水国的律法，你已经到了接手封地的年纪，过两日雪停了，娘亲会派人护送你过去看看。”
说完，苏氏想了想，又道：“明儿，虽然你向来喜欢独自生活，但娘亲还是希望你搬来与娘亲同住，我的卧房很大，还可以放下一张床的。”
每每见到姬长明，苏氏都会说上这样一句相同的话。
直到今日，她都不记得已经说过了多少回。
说起来，姬长明的聪慧是苏氏生平仅见的。
在其不到一岁的年纪，竟然在一次玩耍之时，将带字的棋子排列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苏氏当时就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立刻将棋子打乱，但姬长明很快又将其排列整齐。
接连试了几次，苏氏不得不相信，那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的儿子灵智过人，天生早慧。
从那之后，她就命人雕刻了许多带字的小棋子，供姬长明玩耍，并命人逐个教授其识别。
然后，她就惊奇地发现，只需一遍，姬长明就可以记住那个字的样子，这无疑让她欣喜若狂。
然而，很快苏氏就郁闷了。
在数月后，学会了走路的姬长明竟然摸索着用笔写下了一句歪歪扭扭的话。
他想要独自居住，他想与母亲分床就寝。
苏氏当时就愣住了，然而，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同意了。
按照她当时的想法，小孩子可能只是贪玩胡闹，一时好奇心起，那就成全他一回。
结果，事情明显跟她想的不同。
被她派过去观察小少爷的丫鬟回禀说，小少爷睡得很安静，甚至连被子都不踢了。
苏氏懵了，她一连几晚都彻夜难眠，怎么也没想到儿子是来真格的。
苏氏当时有点崩溃，都说母子连心，可是她心里空落落的，她感觉自已被儿子抛弃了。
又过了几日，放心不下的苏氏忍不住担忧，趁着姬长明睡着之际悄悄地将其抱了回去。
结果，小家伙很快醒来，然后很乖巧地冲她施了一礼，紧接着就自已爬下了床，自行回屋睡觉。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完全不像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娃。
来来回回试了几次，苏氏备受打击地接受了现实，她不敢再折腾下去，担心姬长明着凉生病。
于是乎，苏氏就被迫接受了儿子的决定，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与自由。
就这样一晃过去了几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小豆丁已经成长得越发像个小男子汉。
不过，在苏氏眼中，不论是何时，姬长明依旧还是那个让她愿意倾心去呵护的小宝贝。
“明儿，你今天为何如此安静？”
放在往常，苏氏说了这么多，小男孩早就应该提起笔与她交流了，然而今天，他却一动不动。
忧心之下，苏氏不由抬手贴在小男孩的额头……
体温正常，气息正常，脉象也正常，就是安静得有些吓人。
苏氏迅速地将小男孩检查了一遍，结果心里更加疑惑了，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慌张。
“娘！”
不忍看着苏氏为了整个姬家操劳的日渐消瘦，年纪轻轻就变得病怏怏，姬长明再也忍不住内心积蓄了五年的情感，终于喊出了那一声娘。
“嗯，嗯？”
苏氏浑然不觉地应了一声，只是下一刻就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僵直。
她不敢置信地抓住姬长明的肩膀，瞪大着双眼，紧盯着姬长明，激动得浑身颤抖。
“你...你，我没有听错吧？”
苏氏的呼吸变得急促，心底里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终于，终于开口说话了！太不容易了！
一时间，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像潮水一样席卷她整个心田。
苏氏手足无措，颤抖着收回一只手，捂住自已的嘴巴。
她努力掩饰住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嘴唇，尽量克制着情绪。
然而，她想强压下去的情绪却不争气地向上狂涌，还是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忍不住喜极而泣，瞬间哭成泪人。
“娘，对不起，是孩儿让您忧心了！”
这一次，苏氏听得真切，那声音动听得犹如仙乐，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她耳边绽放，百听不厌，刻骨铭心。
苏氏的指尖微微颤抖，她轻柔地抚过姬长明的脸颊，一双眸子早已被泪水模糊。
恍惚间，她像是又看到了姬庭安，他面带着微笑缓缓走来，伸出手臂拥住她们母子二人，并在她耳边柔声呢喃：珊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若是他还在，该多好！
掩饰不住无尽的思念，苏氏缓缓回过神来，紧紧地将姬长明抱在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