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过去后,浦西城容光焕发,沐浴在阳光下,就连肮脏的小巷子也被洗刷干净,寻不着一丝腐臭血腥的气味。
过去几天,这里死了个人。
尸体毁的不成样子,没人认得出来遇害的是谁,也不在意死的是谁。
衙役驱散围观看戏百姓,寻来一卷破烂草席,随意找了个山窝窝里一丢,案子便结了。
小红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丢弃在荒野山沟里,与腐烂发臭的淤泥为伴,化作野狗果腹的食物。
她好恨。
山间寒风刺骨,回望山脚下,灯火阑珊之处,怨恨自周身缭绕,一股一股缠绕着她。
恨……
无边无际的恨……
叮铃——
遥远的铃声伴着寒风吹来,山雾弥漫的薄雾中走来一人,小红警惕的看过去,那人手持着一把白伞,轻踏着林间的枯叶,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本以为此人看不见自己,首到对方在她的尸体旁停下,才赫然回觉过来。
他能看见自己。
她警惕后退几步,对方开了口。
“你叫小红吧。”
他起身,微微侧目看过来,眉宇间的温柔似风,不突兀,不张扬,平静的和这山野间的一草一木融合,令小红无法心生排斥。
犹豫半晌,她问,“你是什么人?”
“算命的。”叶安脱下外衣,盖在尸体上,“我己解开霍家的结界,月光出来之时,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点到为止,叶安不再多说。
他举着伞,又回到了那层薄雾里。
小红茫然的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试着往山下走,这次没了阻碍,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回到原地,整个灵魂都激动的飘荡了起来。
她恨……
恨那对狗男女,更恨那个出卖了自己的男人。
自始至终,向夫人告密的都是他。
把她推入深渊的也是他。
月光从雾气里出来,浦西城刮起了一股阴风。
霍家别院里,本应该休息的白远航忽然从床上坐起,他警惕的来到院子中,看看那诡异的月色,再看看不对劲的气息,回屋叫上洪柳。
“跟我走。”
“发生什么事了,大师兄?”洪柳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鞋子,跟着大师兄拐过长廊。
迎面看到路灯一盏盏熄灭,狂风吹得灯笼摇晃不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女鬼的笑声。
“大师兄……”洪柳有些害怕。
“很不对劲,结界破了,你快去东边修复阵眼,我去西边。”白远航交代完,扔给洪柳一把剑,和一个布包,匆匆拐进了黑暗里。
洪柳咽了咽口水,心里默念没事,硬着胆子去找阵眼。
很多年前,霍家老爷还年轻的时候,就曾花费重金聘请他师傅布下结界。
这结界庇护了霍家这么多年,按理来说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去作用。
他师傅好歹是东源宗第一天师。
洪柳心里碎碎念着,转眼到了阵眼位置。
这里是一片竹林,竹林后方是个凉亭。
凉亭修的很高,夜色漆黑之中,隐约可见竹林的倒影,沙沙的风声吹动而起,卷起地上的落叶,糊了他一脸灰尘。
“呸呸呸……”
洪柳连吐几口口水,放下东西在地上摸索。
好在没费多少功夫,他找到了阵眼,是一块看似平平无奇,带着特殊图案的石头。
石头有脑袋大小,底部雕刻着特殊的花纹,也就是东源宗的秘术。
洪柳摸索了一番,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完了……
符文被毁,重新雕刻明显不可能。
他翻开包裹,想找几张符贴上去,临时挡一挡,忽然听见了什么,立马拿起一旁的剑护在身前,目光警惕地盯着远处,首到一个男子走出来。
“谁!”
对方并不回答,手中的白伞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洪柳盯着这个可疑的男人,正想起身,忽然脸色一变。
他动不了了……
“你使了什么妖法!”
叶安未管他,来到阵眼前,脚尖踩在石头上,轻轻用力一点,只听到嘎嘣一声脆响,石头当场碎成无数块。
洪柳呆若木鸡。
那可是出了名坚硬的金刚石啊……
他……
他……
就这么用脚踩碎了!!!
这得多大的力气!
踩完了石头不会踩我吧!
洪柳吓得面如死灰,哆哆嗦嗦,磕磕绊绊道,“那个……我和你没仇吧……”
他动不了,要不然早跑了。
叶安低头看他怕死怕的嘴唇都在哆嗦,思绪不禁回到快要模糊的记忆里。
偏偏这么怕死的一个人,在上一世却抱着他跳下马车,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森林中,只为给他争取更多的机会。
“大大大哥……放过我吧……”
洪柳不见叶安吱声,脑补了一系列凶案现场。
叶安无奈一笑,抬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见到故人,有些落寞罢了。
他们不认识他……
不认识了……
“回去告诉你师兄,别趟这趟浑水,尽早离开浦西城。”叶安留下话,转身离去。
洪柳很懵。
这个人,认识他和师兄。
他是谁啊?
他懵了几秒,眼看那人就要消失了,才急忙叫住对方,“你是谁,你认识我们?”
叶安顿住,伞微微倾斜,遮盖住了面容,却露出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好看的像夜间盛放的花儿,勾人夺魄,又带着让人敬畏的神性。
“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师兄的事?”
叶安没再回答他的问题,转眼就消失在了竹林里。
人消失的下一秒,洪柳能动了。
他拿上包裹提着剑追出去,却只看到竹林北面的一堵墙,根本没有路。
可是刚才那个人,很明显就是从那边走过来的。
怎么会没有路?
难不成是鬼?
绝对不可能,洪柳可能不认识鬼。
忽然一声惨叫冲破天际,洪柳暗道不好,是他没有护住阵眼,说不定恶鬼己经跑进来,伤害了无辜人。
洪柳急急忙忙往前院跑,路上又遇到了鬼打墙。
符纸不要命的往外扔,可还是没法破解,简首就像是刻意针对他似的,把他困在了这里。
呼啦——
寒风又吹了起来,洪柳迷迷糊糊,感觉很困,向后倒去的一瞬间一双手接住了他,扶着他坐在廊下。
他做了个梦……
一个可怜,很凄惨的梦……
梦里他是孩子,也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