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诡异现象愈发频繁起来。
尚膳局的小宫女们私下传言,每到子时,存放食材的地窖里就会传出女子低泣声,可掌灯查看时,却只见空荡荡的架子投下扭曲的影子。
太医院上报,近日因惊悸昏厥的宫人比平日多了三成,症状皆是面色青白、冷汗涔涔,醒来后却说不清看见了什么。
这日清晨,蘅宁正在昭鸾殿梳妆,寄夏匆匆进来,将一支金簪插入她发髻时低声道:“娘娘,昨夜冷宫又出事了。守夜的太监说看见几个白衣女子在院中围成一圈,等他喊人来看时,地上只留下一滩水渍。”
蘅宁一顿,铜镜中映出她微蹙的眉尖:“德妃那边有什么动静?”
“德妃娘娘天未亮就去了太庙,说是要提前准备祭祀事宜。”
寄夏取过胭脂盒,声音压得更低,“但咱们的人看见她贴身宫女往冷宫方向去了,回来时衣裙都沾着香灰。”
蘅宁凝视着镜中自己苍白的唇色,取过口脂轻轻一抹:“都给各宫传信,让她们都警醒些,夜里少出门。”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宫慌慌张张闯进来,扑通跪下:“娘娘,太、太液池那边,浮上来一具女尸!”
蘅宁手中的玉梳咔地一声折断在妆台上。
太液池畔己围了一圈侍卫。
蘅宁到时,看见延礼负手池边,池水泛着诡异的墨绿色,一具穿着宫女服饰的尸首面朝下漂浮在水草间。
“皇上。”蘅宁行礼时瞥见延礼袖口沾着几点朱砂,颜色艳得像血。
延礼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来得正好。赵德全,把尸体捞上来。”
侍卫用竹竿将尸身翻过来时,西周响起一片抽气声。宫女双眼圆睁,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仿佛在笑。惨白的皮肤上布满暗红色纹路,像是古老的符文。
蘅宁认出这是萧寂月宫里的洒扫宫女,三日前,这丫头还来昭鸾殿送过萧寂月亲手绣的帕子。
她下意识看向延礼,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假山后一闪而过的素白身影上。
“查。”延礼只丢下一个字,转身时龙袍扫过蘅宁的手背,留下凛冽的龙涎香。
回宫路上,寄夏扶着蘅宁的手臂微微发抖:“娘娘,那宫女身上的纹路,和德妃埋在祭坛旁的木牌上一模一样...”
蘅宁停下脚步,御花园东南角的梅树下,几缕黑发正从泥土中探出来,随风轻轻摆动。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异象己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错觉。
刚回到昭鸾殿,就看见璇玑站里面了,她今日的妆容格外艳丽,唇色红得像是刚饮过血。
“姐姐终于回来了,”璇玑把玩着银簪,簪尖闪着寒光,“妹妹等得心都焦了。”
衡宁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一圈红绳,绳上串着七颗黑珠,“你怎么来了?”
“姐姐刚从太液池回来,看到了污秽之物,害怕吗?”
璇玑说着将银簪刺入身旁宫女的手臂,宫女竟不哭不喊,只是诡异地笑着,鲜血顺着银簪上的凹槽流入玉盏。
蘅宁强忍恶心坐下:“本宫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的计划准备如何了?”
“计划照旧。”璇玑将染血的玉盏推到她面前,“只要姐姐将这个混入皇上的茶里就好,待中元子时一到,阵法就会启动,到时候就能永远摆脱这个牢笼了。”
蘅宁看着那杯血,“妹妹放心,本宫定会照做的。”
璇玑走后,寄夏颤抖着问:“娘娘真要给皇上下毒?”
蘅宁看着玉盏中暗红的液体,将茶汤全部泼在窗台上的兰花盆里。花株瞬间枯萎,泥土中却钻出几条通体赤红的细虫,扭曲着化为一滩血水。
“你去查一下她都把祭坛设在哪几处了?再仔细查一下冷宫!”
寄夏应声退下。
暮色西合时,赵德全来宣口谕,说皇上邀皇贵妃共进晚膳。
蘅宁更衣时发现铜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如纸,眼下挂着两道青影,她取了些胭脂遮掩,却怎么也盖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含元殿内灯火通明,延礼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随手将一份密折合上。
蘅宁瞥见折角露出的朱批,“南诏边境异动,可按计行事。”
“宁儿睡得不好?”延礼伸手抚上她眼角,她偏头躲开,随即意识到失礼,忙奉上一盏茶掩饰。
延礼不以为意,反而为她布菜:“太液池的事不必忧心,朕己命人彻查。”
他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放在她碟中,“倒是你,脸色差得很。”
蘅宁稳住心神:“谢皇上关心,许是事务繁杂,臣妾难免力不从心了。”
“德妃今日去找你了?”延礼突然问。
蘅宁筷子尖的虾仁掉在桌上,她看着侍立在侧的赵德全低头退到殿外,才轻声道:“德妃来讨教祭祀礼仪。”
延礼轻笑一声,取过酒壶为她斟满:“南诏进贡的梅子酒,尝尝。”
他指尖在杯沿轻叩,“祭祀礼仪,她勤勉些才好。”
酒液入喉,蘅宁尝到铁锈味,殿角的青铜仙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在烛光里扭曲成挣扎的人形。
赵德全捧着刚截获的密信进来,蘅宁识趣退下。
赵德全将密探呈上:“回南诏王调集了三万藤甲兵埋伏在边境,只等宫中信号。”
延礼接过查看:“传令镇南军,放藤甲兵过苍梧关,关内有片沼泽,最适合葬送穿藤甲的旱鸭子。”
赵德全领命欲退,延礼再次叫住他:“太液池那宫女的尸身,处理得干净些。尤其那些纹路,别留半点痕迹。”
蘅宁立在昭鸾殿的檐下,望着天边那轮被薄云缠绕的月亮,月光惨白得瘆人,像是被水泡过的尸骨。
寄夏匆匆归来,脸色煞白,连唇都在微微发抖:“娘娘,查清楚了,德妃设的七处祭坛,分别对应北斗七星的方位,冷宫、太液池、御花园东南角、废弃的藏书阁、先帝停灵的偏殿、侍卫营后的枯井,以及…昭鸾殿后的小佛堂。”
蘅宁眸光一凝:“佛堂?”
寄夏点头:“是,就在咱们眼皮底下,不知何时被她动了手脚。”
“冷宫那边可查清楚了?”
寄夏脸色一白,声音压得更低:“守夜的太监说,她们都没有脚。”
阴风卷过廊下,吹灭了最近的一盏宫灯。黑暗中,蘅宁听见极轻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像是有人赤脚踩在青砖上。
她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扭曲地爬在朱红宫墙上。
翌日天未亮,宫道上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寄夏匆匆掀帘而入,脸色比殿外的晨雾还要白:“娘娘,萧嫔疯了!”
蘅宁披衣起身,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去给萧嫔送早膳的宫女说,她披头散发地跪在殿中,见人就喊别找我,还说看见太液池的宫女站在梁上盯着她笑……”
萧寂月的宫殿外己围了不少宫人,个个神色惶恐。
殿内,萧寂月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正抱着头不停尖叫:“别抓我!不是我!它们活了!”
她目光涣散,看见有人进来,扑上前死死抓住蘅宁的衣袖,“皇贵妃!您看!它们在爬!在她身上爬!”
她指着空荡荡的地面,语无伦次,“太液池的宫女她来找我了!她的脸在笑,眼睛却在流血!”
蘅宁稳住她的肩,沉声道:“萧嫔,冷静些,这里没有旁人。”
“有!她们都在!”萧寂月猛地推开她,缩回墙角,拼命往柱子后躲,“冷宫的白影子、脚步声,它们都来了!有人要拿我们献祭!”
正说着,她盯着蘅宁身后,瞳孔骤缩,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蘅宁回头,并无异常,可方才萧寂月的恐惧绝非作假。
延礼闻讯赶来时,萧寂月己被太医诊脉,确诊为惊吓过度,神智失常。
太医低声道:“皇上,萧嫔娘娘脉象紊乱,恐是回天乏术了。”
延礼看着榻上双目紧闭,仍在瑟瑟发抖的萧寂月,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道:“送她去静心苑静养,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木澜和江清鸾目睹一切,江清鸾捂着心口,低声道:“我听闻溺毙在太液池的那个宫女,被打捞上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呢?如今萧嫔又疯了,”
她说着有些不安的抓住木澜的手:“你说会不会是….?”
木澜的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可能,她们都死多久了,哪有回魂的道理。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江清鸾却仍心有余悸,压低声音:“可那宫女身上的符文,还有萧嫔说的那些话...”
木澜冷笑眼中闪过锐利:“德妃最近动作频频,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两人正低声交谈,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璇玑不知何时站在了廊柱旁,一袭素色白衣显得格外刺目。
“两位在聊什么这么入神?”璇玑唇角含笑,目光却冷得像冰。
木澜不动声色地将江清鸾护在身后:“德妃娘娘万安,我们只是在担忧萧嫔的病情。”
璇玑走近她们,手腕上的黑珠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是吗?本宫还以为,你们在议论太液池的事呢。”
她伸手抚过廊柱,朱漆上留下暗红的痕迹:“中元节将至,阴气重也是常理。不过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会被那些东西找上门的哦。”
江清鸾脸色煞白,木澜一把拉住她:“德妃娘娘若无要事,我们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