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管家神色慌张地撞开门扉,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
“他现在还在殿外跪着?”蘅宁踉跄着扶住桌案,管家额头满是汗珠,颤抖着复述:“是...锦王爷从卯时跪到现在...”话音未落,她己挣开母亲的手。
李淑云死死拽住女儿的衣摆:“你要做什么?此刻闯宫就是送死!”
“我就是要去!”蘅宁猛地转身,身子撞得妆奁叮当作响,碎玉散落一地。她脖颈上青筋微起,眼底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他能以命相搏,我为何不能?”
李淑云被女儿决绝的眼神刺得心头一颤,却仍死死攥着她的衣摆:“你以为皇家的规矩是儿戏?锦王抗旨己是大罪,你再去...”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蘅宁竟抽出妆台上的银剪,锋利的刃抵住咽喉。
管家和寄夏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地死死抱住蘅宁脚踝:“小姐三思啊!”
“你是疯了吗?你以为你死了我们就能安全了?你想想你父亲同你哥哥行不行?”李淑云声音陡然拔高,眼眶通红看着她,“如今战事吃紧,他们若不能平安归来,你死了你让我怎么活?”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染上点点猩红,“咱们丛家难道要因为你这一冲动,满门抄斩吗?”
蘅宁放下手中的东西,管家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将那银剪一把夺过,藏到了身后,双腿依旧止不住地打颤。寄夏仍是跪在地上,抱着蘅宁的腿不肯撒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抽抽搭搭地还在哽咽。
延雪在金鸾殿外昏倒,皇帝嘴硬心软,差人将他送回府邸好生医治。延雪的性子随了他母亲,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执着,母亲七岁离他而去,而后便被养在宓妃宫里。皇帝叹息一声他想起延雪母亲临终前,倔强地攥着他的龙袍:"定要护他周全!”
成婚将至,蘅宁多次派人去锦王府,不是被拒之门外,便是带回“王爷抱恙不见客”的口信。
铜镜映出凤冠上颤巍巍的白珠,蘅宁望着嫁衣上蜿蜒的金线牡丹,窗外细雨敲打芭蕉。
"小姐,吉时快到了…."寄夏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雨雾里的残花。
“哥哥和父亲没回来吗?”蘅宁恍惚问到,喉间泛起铁锈般的涩意。
“没有,皇上口谕战事吃紧不必告知。”寄夏扶着她起身。
花轿的唢呐声呜咽着传来,尖锐的声音惊起满院寒鸦。那些黑羽的鸟儿扑棱棱地飞向灰蒙蒙的天空,宛如蘅宁此刻凌乱又绝望的心绪。
李淑云早己哭成了泪人,泪水打湿了脸上的妆容,她拉着蘅宁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叮嘱的话语,可那些话在蘅宁听来,都模糊成了一片。
“延雪,你到底在哪里?”蘅宁在心底无声呐喊。
轿子抬入东宫,她己无退后余地。
延礼掀开轿帘,面容俊朗,眼神中带着几分欣喜。伸手牵她出来,那只手温暖干燥,却无法驱散蘅宁心底的寒意。
蘅宁麻木地任由他牵着,本该冗长的入门礼被延礼草草略过。当蘅宁踏入大殿,看见端坐在椅上的太子妃荣薇,只觉得疲惫,随意屈了屈膝,将茶盏往前一送,茶汤在盏中晃出些茶水。
荣薇垂眸睨着那盏茶,心生厌恶,但看着延礼的脸色,并不好发作,只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红烛摇曳的光晕在东阁屋内流转,蘅宁颓废坐在绣满并蒂莲的喜床上,指尖无意识揪着金丝绣的裙裾。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颤抖轻晃,红盖头下渗出的泪痕将胭脂晕成一片朦胧的绛色。
木门吱呀轻响,带着酒气的檀香裹挟着脚步声逼近。喜杆挑起盖头,延礼笑眯眯看着她,"怎么哭丧着脸?"他随手将喜杆搁在妆奁上,温热指腹试图擦去残泪时,却在触及肌肤的刹那,蘅宁别过脸。
"延雪在哪?"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昨夜被强行灌下的安神汤还在胃里翻涌,此刻却抵不过心口剧烈的绞痛——本该要嫁的人是延雪。
延礼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玉带,玉带撞击红木床柱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刺耳。他屈指弹灭两盏烛火,光影瞬间黯淡,只剩几缕跳跃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他在养病。”延礼的声音像是裹着层寒冰,“你既嫁我,便别再想旁人了。”他迈步逼近,玄色长袍扫过满地红绸,他俯身撑住床头,沉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从今日起,你是太子侧妃——”话音顿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你去别地睡。”蘅宁偏过头,声音清冷如冰。她往床内侧挪了挪,与延礼拉开距离,
延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怎么?大婚之夜,侧妃就想将本太子赶出去?”他非但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更近一步,将蘅宁压在身下
"求你了..."蘅宁别过脸,滚烫的眼泪顺着鬓角滑进枕间,浸湿了喜帕。
见她落泪,心里莫名有些心慌。“我不碰你,”他声音不自觉放软,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动作比想象中还要轻柔,“但让我帮你将珠钗摘掉,你再睡好吗?”说罢不等她回应,便抬手去解她发间繁复的钗环。
“为什么要娶我?”蘅宁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柳絮,“为什么是我。”
延礼垂眸盯着手中冰凉的珠钗,“因为嫉妒。”
蘅宁猛地转过头,惊愕地望向延礼,泪水还挂在睫毛上轻轻颤动,“他辅助你上太子之位,你嫉妒他什么?”
“有你。”延礼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抬手抚上蘅宁的脸颊,擦过她的睫毛,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可眼底翻涌的占有欲却炽热得可怕。
蘅宁看着眼前人从未展露过的偏执与疯狂,“我们难道很熟吗?”
他的手指僵在半空,抚过的那片肌肤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熟?”他喃喃重复,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在你眼里,我竟如此陌生?”
她用力推开他,泪落如骤雨:"你毁了我,也毁了延雪!你根本是个——"
"卑鄙小人,对么?"延礼替她补完话语,忽然低笑起来,他替她拂开被泪水黏住的鬓发,"我确实不是好人......但宁儿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美好的月亮就该悬在我肮脏的天空,这样世人才能看得见我的灵魂里的干净的月光。”
“你是不是疯了?”蘅宁朝他大喊。
“延雪有什么好?”他忽然暴怒将手中的的玉钗摔在地,“他就是个连《贞观政要》都要漏背三行的废物!”他猛然拽住她按在妆镜前,强迫她看向镜中的双方,“宁儿,你看看我,我才是该与你共生的人。”延礼的眼神中透露出病态的渴望。
蘅宁挣开他,用力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他被这一巴掌打得愣住了,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抚摸着发疼的脸颊。
但想起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他,“打得好。”他抓住她甩疼的手腕按在自己脸上,“宁儿的手,就该用来碰我。”
蘅宁浑身发冷,想抽回手却被他拉得更紧,“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而延礼却不予理会,他将蘅宁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亲密接触”。“宁儿,你知道吗?那日锦王府所谓初见,并非我第一次见你,在更久我见到你与延雪在亭中下棋,你那时穿着碧绿色纱裙,风卷起纱衣下摆,发间玉簪轻晃,那时我便想,这世间怎会有女子连低眉浅笑都似画中仙。"
蘅宁记忆里那个夏日午后骤然浮现——彼时她确实曾与延雪在亭中对弈,却从未留意过亭外那道隐晦的视线。
蘅宁心中泛起寒意,她未曾想过,不过一日悠闲的对弈场景,竟会在另一个人的心中留下印象。
她强压下心底翻涌的不适,眸光覆上薄冰:“你府上有那么多女人,何苦执着于我?”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若不是为了这太子之位,谁会周旋于庸脂俗粉间。”延礼说着,眼里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但宁儿你不一样,你像是深潭里捞不起的月影,越是触不到,越是叫人喉间生渴。”
蘅宁听到他的话只觉得可笑,“你以为我蠢吗?你娶我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牵制我父亲,不然我成婚旨意怎会封得比棺材还严?我父亲手握三十万边军,圣上和你,不都怕我父亲会反吗?”
延礼被戳中心思,怒极反笑,“宁儿怎会把人心想得这样脏?”
“人心就是脏的。”蘅宁抽回自己被他攥得发麻的手。
延礼凑近她,脸几乎贴到蘅宁的脸上,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世上本就弱肉强食,你父亲手握重兵,本就招人忌惮。而你会是牺牲品吗?答案显而易见。不过,在我心里,你不会成为牺牲品,而是我该保护的人。”
“你去死吧。”蘅宁又给了他一巴掌,延礼又被扇得偏过头,他转过头来,眼中并无愤怒,只有无奈与宠溺。
“时候不早了,宁儿也该睡了。”延礼将她按坐于床榻上,“明早你还得去向太子妃请安呢。”说完,便离开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