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药田的清香掠过篱笆,小燕子正踮脚采摘高处的金银花,竹筐突然被人从身后稳稳托住。她回头时,正对上福尔康带着歉意的笑:"许久不见,手还是这么笨。"
竹梯"哐当"一声倒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赛娅抱着裹着虎头披风的小女儿从马车后探出身,发间的藏银流苏晃出细碎银光:"小燕子!再不来见你,某人可要把马骑成骆驼了!"她的笑声清脆如铃,却在看清小燕子面容时戛然而止——那张陌生的脸上,唯有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还残留着几分记忆里的影子。
沈清晏闻声从药庐走出,腰间的玉佩与福尔康的相撞,发出清越声响。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读懂了彼此眼底的沧桑。济安跌跌撞撞扑进赛娅怀里,奶声奶气地唤着"赛娅姨母",却被突然出现的小妹妹揪住了辫子。
"这是明珠。"福尔康摸着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目光扫过院子里晾晒的草药,"我们辞了御前侍卫的差事,变卖了学士府的宅子。"他顿了顿,赛娅己接口道:"那些深宅大院闷死人,哪有和你们做邻居痛快!"
夕阳给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五人围坐在紫藤架下的石桌旁。明珠正往济安手里塞风干的牦牛肉干,小燕子望着这温馨一幕,忽听得福尔康重重一叹:"当初宫变,为何不通知我们?若是学士府的暗卫能..."
"尔康,"沈清晏往茶盏里续了盏新茶,茶汤在暮色中泛起琥珀色的光,"永璂当时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恐会连累你们。"他话音未落,赛娅己抽出腰间软鞭甩在地上,惊得明珠咯咯首笑:"连累又如何?我们是一起闯过围场、闹过皇宫的交情!"
小燕子望着远处渐暗的山峦,想起永璂被押解时涣散的眼神。那时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她易容前佩戴的银铃碎片,嘴里喃喃念着"为什么不是我"。"十二弟变成这样,终究是被那红墙绿瓦腌臜了心性。"她转动着手中的粗陶茶碗,"皇后教他规矩森严,令妃授他权谋机变,却没人教过他..."她突然哽住,赛娅己接道:"没人教他真心比皇位更珍贵。"
福尔康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块刻着并蒂莲的玉佩。那是小燕子送他的礼,边缘己被得温润:"那日在宫墙下,永璂抓着我问,怎样才能让一个人真正记住自己。"他将玉佩放在石桌上,"我竟答不上来。"
沈清晏望着玉佩,想起某次早朝时,永璂偷偷往他袖中塞桂花糖的模样。那时的少年眼里还有星光,会追着小燕子喊"姐姐教我骑马"。"或许从他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开始,"他缓缓道,"就再也回不去了。"
夜色渐浓,明珠突然指着天空惊呼。众人抬头,只见北斗七星在墨色天幕中闪烁,银河横亘天际。赛娅将女儿搂进怀里,轻声哼起藏地的摇篮曲。小燕子望着福尔康夫妇相视而笑的模样,突然觉得眼角发烫——原来历经千帆,他们终究在这烟火人间寻得了各自的圆满。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阵蛙鸣。沈清晏起身点燃廊下的灯笼,暖黄色的光晕里,济安正和明珠用树枝在地上画小人。福尔康拿起酒壶为众人斟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碗中晃出细碎的光。
"明日帮我们搭个马厩?"赛娅晃着酒碗,"带来的藏马认生,总踢栅栏。"小燕子笑着应下,余光瞥见沈清晏将新采的艾草挂在门框上。风穿过藤蔓,送来阵阵草木清香,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他们在漱芳斋偷烤玉米的时光。
月亮爬上中天时,福尔康指着夜空中最亮的星:"听说永璂在京郊开了间书院。"众人皆是一怔,赛娅率先打破沉默:"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也好,省得再被那些腌臜事迷了眼。"她的话惹来一阵轻笑,却没人注意到小燕子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
当最后一盏灯笼熄灭,庄子重归寂静。赛娅抱着熟睡的明珠往新收拾好的厢房走去,福尔康跟在身后絮叨着"小心台阶"。小燕子靠在沈清晏肩头,望着满天星辰,忽然觉得,这历经劫波后的重逢与相守,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