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被押回定北王府时,正是卯时三刻。
晨雾未散,她的青布裙角沾着柴房的泥,却仍抬着下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只被关入笼中仍在梳羽的雀儿。
薛檀站在偏院廊下,看暗卫将她推进柴房改的临时牢房。
赵全擦着额头的汗凑过来:"世子爷正在前院理事,听说这丫头嘴硬,说要亲自来审。"
"她在等。"薛檀指尖着腰间的玉坠——那是方才从修士身上捡的半块苏字玉牌,边缘还沾着黑血,"等我们沉不住气。"
话音未落,廊下响起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萧承煜披着玄色大氅走来,眉峰如刃,眼底还带着未褪的倦色,显然是连夜处理北境急报后首接赶来了。
他扫了眼牢房里的白芷,又看向薛檀:"你说她昨夜在柴房与死士碰头,要取的是推演器?"
"是。"薛檀将玉牌递过去,"侯府的人能精准找到我,说明他们在王府安了眼线。"她顿了顿,想起方才暗卫押着白芷经过时,那丫鬟特意侧头撞了下廊柱——动作太刻意,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萧承煜指腹擦过玉牌上的刻痕,目光骤然冷下来:"审。"
牢门"吱呀"一声被踹开。
白芷缩在草堆里,却在看清萧承煜的瞬间首起腰,鬓角碎发沾着草屑,倒笑出了声:"定北王世子亲自审个丫鬟?
也不怕折了身份?"
"你不是丫鬟。"萧承煜反手甩上牢门,阴影里他的轮廓更显凌厉,"千蛛门的蛊师,混进侯府当细作,倒把自己当戏子了?"
白芷的笑僵在脸上。
她猛地扑向铁栏,指尖渗出黑血:"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的价值!
侯府要的不是她的命,是她能推演天命的本事——"
"够了!"薛檀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白芷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侯府竟知晓推演器的存在?
可原身不过是个最下等的陪嫁丫鬟,他们是如何察觉的?
萧承煜转头看她,目光里多了丝探究。
薛檀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推演器里那团最亮的光——当时推演的是"如何应对侯府下一轮刺杀",结果显示关键节点在"白芷的供词"。
此刻看来,那光不是指引,是预警。
"世子,借一步说话。"薛檀扯了扯萧承煜的衣袖。
两人走到廊角,她压低声音:"我需要连夜用推演器查她的底。
她方才的话,像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萧承煜盯着她泛白的指尖,喉结动了动:"需要什么?"
"灵力。"薛檀苦笑,"推演复杂事件耗灵力,我昨夜刚用了三次小推演,现在只剩两成。"
他没说话,首接伸手扣住她手腕。
薛檀一怔,便觉一股热流顺着血脉涌来——是玄境修士的灵力,醇厚得像浸了蜜的酒。
她慌忙要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用够。"
月上中天时,薛檀跪在密室蒲团上。
小白蜷在她膝头,金尾轻轻扫过她后颈,帮她稳定神识。
推演器在识海深处亮起,蓝光流转如星河:"是否启动'白芷所知秘密'推演?
消耗灵力:当前剩余60%。"
"是。"薛檀咬着唇,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画面开始闪现:白芷被侯府大夫人亲自接见的场景,她跪在地上接过半块玉牌;千蛛门门主将蚀魂蛊塞进她掌心,说"苏若雪的命比薛檀金贵";昨夜柴房里,那死士临死前说"推演器必须毁掉,否则侯府镇不住"......
"停!"薛檀猛地睁眼,额角的汗滴在青砖上,"原来如此。"她踉跄着扶住香案,小白急得用脑袋顶她手心。
推演结果显示,若用灵力封锁白芷神识,再以"灼肤散"施加轻微痛感,她会在两日内松口——但必须配合"封神阵"限制她的蛊虫反噬。
"赵全!"她推开密室门,正撞上进来送参汤的暗卫,"去请张大师来布封神阵,现在!"
第二日辰时,白芷被押到演武场。
地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阵纹,张大师捻着桃木剑绕她走了三圈,喝一声"封",阵眼腾起青烟。
萧承煜抱臂立在台阶上,薛檀站在他身侧,袖中攥着个青瓷瓶——里面是张大师特制的灼肤散,只消撒一点在伤口,便如万蚁啃骨,却不伤性命。
"说。"萧承煜的声音像冰锥。
白芷盯着脚边的阵纹,终于慌了神。
她望着薛檀手里的瓷瓶,突然尖叫:"侯府在联络千蛛门!
他们要在十五夜血洗定北王府!
还有苏若雪——她身上被下了蚀魂蛊!"
薛檀的指尖一颤,瓷瓶差点摔在地上。
蚀魂蛊她在古籍里见过,是苗疆最阴毒的寄生蛊,会慢慢啃食宿主神识,最后让宿主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
若苏若雪被控制......侯府就能栽赃说她是王府所害,坐实萧承煜"挟制贵女"的罪名!
"蛊虫下了多久?"她冲过去揪住白芷衣领。
"三个月!"白芷涕泪横流,"每月十五子夜,蛊虫就会啃噬她心脉,大夫人说等她彻底疯魔,就把她扔到世子院门口......"
薛檀的耳中嗡鸣。
她顾不得形象,转身对萧承煜道:"我要回侯府救人!"
"不可。"萧承煜按住她肩膀,"推演器显示贸然行动的结果如何?"
她一怔——对啊,她该先推演!
薛檀闭眼启动模拟器,灵力如流水般流逝。
画面里:她带着暗卫冲进侯府,却撞见玄境中期的千蛛门长老;苏若雪倒在血泊里,蛊虫从她心口钻出来;萧承煜为救她被掌风震飞,吐了满地黑血......
"风险太高。"薛檀睁开眼时,眼眶发红,"侯府早有准备,可能还请了外援。"
"那便找帮手。"萧承煜突然笑了,指尖轻轻擦过她眼角,"雷震子在城南药庐,他懂蛊术。"
雷震子果然在药庐。
他正蹲在火塘边熬药,见薛檀进来,蒲扇"啪"地掉在地上:"小丫头,你身上有蛊气?"
"不是我。"薛檀将蚀魂蛊的事简略说了,"需要九阳火莲解。"
雷震子的脸瞬间沉下来:"蚀魂蛊?
那玩意儿早绝种了......"他突然顿住,翻箱倒柜找出本破书,"不过我师父当年在南海见过九阳火莲,要三日后月满时开。
我去寻,你守好王府。"
薛檀点头,却见他欲言又止:"那丫头,你最近......多留意身边人。"
她还想问,雷震子己扛起药篓冲了出去,脚步声在巷子里撞出回音。
回到王府时,暮色正浓。
薛檀站在院门口,看暗卫们在墙上布防,张大师在屋檐下贴符纸。
小白突然从她肩头窜起,对着夜空"嗷"地叫了一声。
"姑娘,有信。"守门的小斯递来个油纸包,"方才飞鸽送来的,没写落款。"
薛檀拆开,里面只有张薄如蝉翼的纸,墨迹未干:"小心你身边人。"
夜风卷起纸角,她望着渐沉的落日,喉间像堵了团棉花。
小白蹭了蹭她手背,她摸出怀里的推演器——蓝光正在识海深处跳动,像极了昨夜那道预警的光。
"该查查这信是谁送的了。"她低声说,指尖轻轻按在推演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