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檀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马车车帘的穗子,指尖被粗麻磨得发红。
自那日在雪山古庙应下随萧承煜回京,这三日她总觉得后颈发凉——墨影的暗卫像影子似的缀在车后,连她如厕时都能在树后瞥见一抹青灰色衣角。
“阿檀姐,喝口热粥?”车夫老张头掀开布帘,瓷碗里的粟米香混着柴火味涌进来。
薛檀接过碗时,触到老张头掌心的厚茧——这是常年握缰绳的痕迹。
她垂眸吹开粥面的热气,余光扫过车外:萧承煜的玄色战马始终与马车并行,他腰间的玄鸟剑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像根绷紧的弦。
“到密林了。”车夫突然压低声音。
薛檀掀帘望去,两侧的松树骤然密集,阳光被树冠切成细碎光斑,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金箔。
小白原本蜷在她膝头打盹,此刻突然竖起耳朵,尾巴炸成毛球,对着左侧树林“呜呜”低嚎。
薛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向腰间的香囊——那是她用松针混着朱砂缝的,原身说能避邪。
可此刻香囊里的朱砂未动,小白的反应却比任何符纸都烫。
她闭目凝神,识海中的模拟器骤然亮起幽蓝光芒,灵力如细流般渗入其中。
“推演:三刻内是否会在密林中遇袭。”
眼前闪过十七种画面:第一种,队伍行至林心,老张头的马被蛇咬,惊马撞翻马车;第二种,萧承煜的护卫踢到树桩,露出下面插满毒针的机关;首到第十八种,她看见半人高的石碑下埋着炸药,蛇群从碑底石缝钻出,蛇信子上的毒在阳光下泛着幽绿。
“叮——推演完成。风险概率92%,主因:林中石碑暗藏机关,毒蛇为引。”
薛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掀帘唤住萧承煜:“世子,民女...民女突然头晕得紧,许是昨日着了凉。这林子阴得很,能否寻个向阳处扎营?”
萧承煜勒住马,玄色大氅翻起,露出腰间缀满银钉的皮带。
他目光扫过她泛白的唇色,又落在缩成毛团的小白身上:“你昨日还能生火烧柴,今日倒娇弱了?”
薛檀咬了咬唇,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这是侯府带的风寒药,可...可方才喝了半盏,反而更难受了。”她故意将瓷瓶晃得叮当响,瓶底残留的药渣在阳光下泛着可疑的灰——那是她今早故意掺了灶灰的。
萧承煜的眉峰动了动。
他转头对墨影道:“去前面二里地的土坡,那里背风。”话音未落,小白突然从她怀里窜出,扒着车帘冲原路飞也似的尖叫。
“走!”薛檀猛地拽住车夫的衣袖。
老张头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马鞭甩得噼啪响,马车“吱呀”转向。
萧承煜的战马几乎擦着车辕掠过,玄鸟剑“嗡”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得林子里的积雪都泛白。
三刻后。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
薛檀的马车被气浪掀得颠簸,她扒着车窗望去:方才那片密林里,半人高的石碑被炸成碎块,几条黑影从树顶坠落,落地时发出重物砸雪的闷响——是穿着侯府暗卫服饰的死士,脖颈处插着带倒钩的淬毒短刃。
“世子,是侯府的‘听风’卫!”护卫甲的声音发颤,“他们...他们身上的刺青...”
萧承煜翻身下马,玄鸟剑上还滴着血。
他走到最近的尸体旁,用剑尖挑起那人的面巾——左颊上三枚银针刺青,正是侯府暗卫独有的标记。
他抬眼看向薛檀,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那里?”
薛檀攥紧了小白的毛。
狐狸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让她的声音稳了些:“民女...民女前日在驿站听商队说,这林子闹蛇灾。小白最怕蛇,方才它闹得凶,民女便想着换个地方...”
“蛇灾?”萧承煜的剑指轻轻敲着石碑碎片,“可这些蛇牙上的毒,分明是侯府私制的‘蚀骨散’。”他突然逼近,玄色大氅几乎要裹住薛檀的肩,“你说你是侯府最末等的丫鬟,怎么会知道‘蚀骨散’遇热会引爆炸药?”
薛檀的后颈浸出冷汗。
她能闻到他身上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像把磨了十年的刀。
她垂眸露出怯意:“世子说笑了,民女连药罐都没摸过几次...许是民女运气好。”
“运气?”萧承煜低笑一声,转身时大氅扫起一片雪雾,“墨影,把尸体带回去。”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给薛姑娘换辆带暖炉的马车。”
夜色渐浓时,队伍扎营在土坡下的废弃茶棚。
薛檀缩在新换的马车里,看着窗外护卫们搭起的篝火。
小白突然从她膝头跃起,爪尖在车窗上划出几道白痕,然后“噌”地窜上屋顶,对着东南方发出短促的呜咽。
薛檀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远处山头上,几点灯火像鬼火似的明灭。
她数了数,七盏,三长两短,是侯府暗卫联络的暗号。
“看来,有人不愿让我进京。”她对着窗上的白雾呵气,模糊的倒影里,眼睛亮得惊人。
帐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薛檀忙拉下车帘,却见萧承煜的影子在布帘上投出修长轮廓。
他站了片刻,突然对着东南方冷笑一声:“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话音未落,远处山风卷来一声狼嚎。
薛檀摸向识海,模拟器的蓝光又开始闪烁——这次的推演,比毒蛇和炸药更危险。
茶棚外的更夫敲过三更时,队伍起程。
薛檀透过车帘,看见前方立着块半塌的木牌,上面“青崖驿”三个大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截。
她摸了摸怀里的模拟器,灵力在识海深处翻涌——今夜,这里怕是要无眠了。